第7章 玄寶

三日之後,金州城門大開,齊王的兵馬光明正大從正門而入。

城門之上,一道倩影悄然而立,她俯視著城樓下目不斜視動作整齊劃一的兵士們,偏頭對旁側的人道:“一支軍隊若能將紀律看得至高無上,莫說一個金州城了,上百座城池也不在話下。”

隨侍在側的羅天湘心情復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護衛多日的城敞開了大門迎接著敵軍入內,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女人帶來的。

“娘娘,臣不懂。”

“羅大人,你是位好官。”她轉身笑著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道,“你效忠的應該是金州城內的百姓,只要百姓無恙,金州無恙,其余的便暫且擱置一邊吧。”

“可是……”

“天子早已拋棄了這天下,這天下又何須眷戀他?”她的神色凜然了起來,嘴角繃緊,“寒窗苦讀不易,官海沉浮更不易,羅大人若看不清局勢還是早些回家種田為好,免得葬送了半生心血。”

歷史在推動著他們在往前走,違逆者,不是被拋在身後便是被歷史的車輪碾壓,順勢而為者,才能活得體面長久。

羅天湘收起了質疑的神色,他開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來了。

城樓下,騎著高頭駿馬的藺郇仰頭,與城樓上的女人視線相對。

他是勝者,她是賭徒。

一瞬間的火花之後,城樓上的女人掀起了嘴角,轉頭下了城樓。

“老夫子,王爺可是用了美男計?”郭啟義側身,悄悄問旁邊的周麒麟。

周麒麟:“……”

他想起自己規勸齊王的那句“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簡直像是在回扇在自己的臉上,還扇出了聲聲回響。這哪裏是兒女情長,這簡直是完美復仇,她放棄了他,他便逼得她重新再選擇他一次。

以前他只覺得王爺是難得一遇的明主,足智多謀,禮賢下士。怎到了今日才知他是這般“顧全大局”,絲毫不念舊情,簡直堅硬得無懈可擊。

“可怕,太可怕了。”周麒麟心有余悸的念叨。

本以為這是自家王爺隱藏已久的命門,可現實打碎了他的幻想。連這處弱點都沒了,此人該是何等強大?

***

十日後,金州城破的消息傳到北上逃命的隊伍中,引發了一片惶恐。

“皇後太讓朕失望了。”藺輝一身龍袍坐在破舊的寺廟中,高貴的龍袍也顯得那麽落魄,似蒙塵明珠。

譚相上前道:“陛下,臣聽聞皇後娘娘是帶著金州軍士棄械投降,大開城門迎齊王進城的。”

“皇後……”藺輝的眼神裏蒙上一層陰翳,“果然還是做了正確的選擇。”

即使十年前的選擇錯了,她現在依舊有改正的機會,這便是她那日對他那聲問答的回應了。

“陛下,如今四面楚歌,咱們只有一條路了。”

“是啊,只有一條路了。”藺輝捏緊了拳頭,一貫溫潤的臉龐上也染上了破釜沉舟的狠戾了。

譚相暗暗松了一口氣,總算走到這一步了。

佛像後,玄寶貓著身子爬出殿內。

他一路飛奔,直到找到了在外面巡邏的姚國公才停下了腳步。

“殿下這是怎麽了?”姚國公伸出雙手相護,生怕他摔著了。

“我有話要和國公爺說,你們都退下吧。”他小口地喘著氣,眼神急切,卻仍不忘支走其他人。

“是,殿下。”其余將士抱拳告退。

“怎麽了?可是有事發生?”姚國公蹲下身子問道。

玄寶上前,附在姚國公的耳邊,小聲將自己聽到的告訴他。

“當真?”姚國公瞪大眼睛。

玄寶使勁兒地點頭:“母後說了,遇要事當與您商議,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姚國公緩緩站起身子,雙手背在身後,面色嚴肅地看著遠處的青山,那是祁連山,他曾與戎族人在此交戰。

玄寶只到他的腰部,仰著頭看著他,不知道他此時的嚴肅因何而來。

“老夫與戎族人打了大半生,倒是沒有預料到今日的局面……”他譏諷一笑,道盡半生蒼涼。

玄寶緊張地看著他,父皇要與戎族人結盟,母後又與齊王聯手,他夾在中間,力量卻又小如螻蟻。眼下,只有仰仗這個沒有見過幾面的曾外祖父了。

“玄寶,你可願和老夫一起幹一票大的?”半晌,他彎下腰笑著看他。

幹一票大的?玄寶眉頭皺得可夾死蚊子了。

“小子,富貴險中求,你就不想有更大的造化?”姚國公十分不正經地逗著自己的曾外孫。

玄寶:“……”

“阿祖,你想玄寶做什麽就說吧,母後說了,讓我都聽您的。”六歲的小孩兒,生生被他逼迫出幾許無奈。

姚國公滿意一笑,六十余歲的人了,卻還露出一絲得逞的假笑。

當夜,玄寶按照姚國公所說,藥翻了藺輝,讓他安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