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火
藺輝睡了一覺起來,天地已變,群臣上奏,請陛下回京城,與京城共存亡。
“你們——”藺輝指著座下眾人,目光一掃,然後定在了姚國公的面上。
“陛下,北上已無生機,請納諫言,殺回京城。”姚國公無所畏懼,頂著藺輝的淩厲的眼神站了出來。
藺輝再看,座下已無譚相的身影,他去向何處,他心中已明白一二。
“好!好!”藺輝起身,點頭大笑,笑聲諷刺至極,“你們要朕回去守著京城,那便回吧。”
這天下,早已不是他的天下,那京城,也不再是他的京城。此刻就連這座下的臣子,也不再是他可以差遣的臣子了。
姚國公看著上座的人,眼神莫辨,陛下已不是當初那個真摯善良的帝王了,他變得面容莫測了起來。或許每一個坐上王座的人都會變得面容模糊,分不清他到底是他本人還是被一個帝王外衣裹挾的傀儡。
這頭,齊王的兵馬順利進入了京城。京城一夜之間換了新主,悄無聲息又銘心刻骨。
藺郇並不急著稱帝,心腹之患不除,此座不穩。
他留下足夠的兵力維持京城的秩序,讓權力交叠得更加平穩。他則親自帶領輕騎一路朝北上追去,藺輝所帶兵馬有限,而他所領的騎兵乃是軍中精銳,以一當十不成問題,更別說對付軍心潰散的“禁軍”了。
行至洛家氹,他碰到了熟人。
姚後牽著馬擋在他面前,道:“王爺若不嫌棄可否多帶一個隨從?”
齊王上下掃視了她一番,眼神算不得上多尊重,他道:“你?”
姚後也不惱,笑著道:“王爺別誤會,我只想第一時間見到我兒子。”
“只要你跟得上。”他一向不喜女人摻入軍中,故而神色算不得友好,大喝一聲,率先夾著馬肚子駛出。
虎落平陽被犬欺。姚後輕嘆一聲,翻身上馬,短鞭一揮,駿馬一下子沖了出去。
齊王顯然是小看了她,追了三日,她與軍士們步調一致,偶爾掉隊一小會兒也能迅速追上來,並沒有成為他們的包袱。
齊王的臉色也沒有變得好起來,他的原則絲毫沒有被改變,他不喜歡女人摻入軍中,尤其此人還是她。
回京的隊伍夜宿笠縣,此時距離京城還有一半的行程。
入了夜,眾人落腳在笠縣的縣衙中。
短短數日,藺輝像是老了許多,他時時發神,雙目盛滿了不為人知的情緒。
他招來玄寶,取下身上的一塊玉佩遞給他。
“這是父皇的父皇傳下來的,已經有百年的歷史了。”藺輝道。
玄寶端詳玉佩,的確是他常佩戴的那一塊兒,除了睡覺幾乎不離身。
“父皇所愛,兒臣不敢奪人所好。”玄寶雙手遞了出去。
藺輝微微一笑,眼神裏閃爍著慈父的光輝:“這不是給你的,是想讓你出門向南找棵樹埋下。這玉佩通靈,若埋在大榕樹下,定會有好運發生。”
“……”玄寶愣在當場。
“父皇。”
“父皇的話,你不聽了嗎?”藺輝假裝生氣。
“兒臣不敢。”玄寶垂頭,心中難過。
藺輝看著眼前的孩子,他怕過他,怕他成為第二個姚氏,但他也愛過他,並且仍然會繼續愛著他。
“玄寶,你要記住,你是父皇的兒子。”他坐在床榻上,眼神十足認真地注視著他。
玄寶點頭,悵然若失。
藺輝滿意地笑了起來,道:“乖孩子,去,找顆向南的大榕樹將它埋下。”
“現在?”
“就現在。”
玄寶擡頭看著他,像是在看一顆徐徐老去的枯樹,他很想流淚,眼睛酸澀得很。
如果這樣能讓他安心的話,他願意陪著他犯傻。玄寶轉頭,默默離去。
“玄寶。”待他跨出門檻,身後響起了一道清亮的聲音。
玄寶滿懷希望的回頭:“父皇?”
“天黑,小心點兒。”迎著光,床榻邊的人看起來有些模糊。
玄寶點頭離去。
待他走後,藺輝起身了。
齊王攻占京城的消息已經傳到他的耳中了,大勢已去,他這個王回不回去都已經毫無意義了。若能陪著京城百姓為之一戰,他或許還能垂名史冊,可他是叛逃的君王,有何顏面去面對早已被齊王安撫下來的京城百姓?
皇後說得沒錯,他便是窩囊了一輩子,不僅在政治上毫無建樹而且還守不住自己的所愛。
藺輝的眼中,閃過一道急促的火焰,短暫又明亮。
……
笠縣城外,有哨兵飛馳而來。
“王爺,城內起火了,起火的位置在縣衙!”哨兵大聲稟報。
齊王勒住馬繩,看著濃煙滾滾而起的地方:“看到了。”
隊尾,一道身影飛奔而出。
“玄寶!”
齊王臉色大變,顧不得想太多,驅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