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到了院子門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步伐,唯有姒幽舉止如常,在廊下脫了鞋,赤足進了屋,姚邢緊隨其後,他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屋子裏沒有點燈,漆黑的夜色轉瞬便將他吞沒了。

再看不見兩位新人的背影,為首的老婦慢慢地道:“回去吧。”

“是。”

姒眉咬了咬下唇,回頭看了那竹屋一眼,這才隨著族人們離去。

趙羨自然聽見了外面的動靜,腳步聲輕緩地踩過竹制地板,這是姒幽。

他聽出來之後,竟然松了一口氣,心想,她回來了。

並沒有他之前所想的那樣,一去不復返。

然而緊接著,他又聽到了一陣陌生的腳步聲,沉重,拖沓,像是一個男子。

趙羨登時屏住了呼吸,微微側著耳朵,聽那腳步聲跟在姒幽身後,往竹屋盡頭的屋子走去,那裏是姒幽的房間。

所以……這個人,就是她的丈夫了?

趙羨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竹簡都被他捏得發出輕微的響聲,一股酸脹的感覺不由控制地騰升而起。

他想,這巫族是怎麽回事?不是成親嗎?為何新郎會跟著來新娘的家裏?

難不成他還得隔著屋子聽他們兩人睡覺不成?

一時間,趙羨滿心都是酸味兒,仿佛驟然打翻了一壇三十年的老陳醋,酸得他臉色都變了。

這廂趙羨的反應,姒幽是一概不知的,她進了自己的房間,燈燭瞬間便點燃了,姚邢一個箭步上來,便伸手要去摟她,卻被姒幽輕輕擋開。

姚邢神色微變,姒幽視而不見,徑自從櫃中取出一壇酒並兩個陶碗來,她跪坐於竹席上,揭開酒壇的木塞,開始倒酒,動作不緊不慢,如行雲流水一般,如此簡單的動作在她做來,也是十足的賞心悅目。

姚邢耐著性子,按下心中的騷動,也在一旁跪坐下來,姒幽倒了一碗酒,推給他,姚邢不疑有他,拿起碗便一飲而盡,然而酒甫一入口,他便覺得有些不對,眨了眨眼,整個人咕咚便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姒幽端著酒碗,眉目清冷,神色不動,仿佛毫不意外似的,姚邢的昏厥沒給她帶來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瞟一下。

她慢慢地喝著那一盞酒,直到都喝完了,才擱下碗,提著那盞羊角燈,起身離開了房間,到了趙羨的門前,伸手叩門。

幾乎是在立刻,門便打開了,趙羨出現在門口,他的眼中閃過幾分詫異,低聲問道:“怎麽了?”

姒幽提著燈,望著他,燈燭的光芒在她眼中折射出一種異樣的亮色,她聲音幽冷道:“還記得之前的約定嗎?”

趙羨怎麽不記得?姒幽救他那日便說得十分清楚明白,他點點頭,姒幽與他對視片刻,眼眸輕輕一眨,恍若蝴蝶振翅欲飛,她道:“我來索要報酬了。”

趙羨微怔之後,退開一步,姒幽便提著燈,入了屋子,她將那盞羊角燈輕輕放在地上,然後跪坐於竹床上,輕聲道:“過來。”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趙羨不明所以,但仍舊過去坐下了,他們之間相隔不過一尺,甚至能聞到姒幽身上傳來的清冷香氣,像是雨後的竹子,幽幽的,能沁入人的心底去。

他忽然覺得這竹床太小了些,又或者是,這整個房間都太小了,趙羨不由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姒幽。

姒幽一身玄色的喜服還未換下,被深色的衣裳映襯,她的肌膚白得猶如透明一般,好似冬日的初雪,鴉青的發間纏繞著殷紅的細繩,垂落下來時,殷紅的顏色就仿佛雪中盛放的寒梅。

她美得如同話本傳說中的精魅。

姒幽略微直起身,伸手將趙羨一推,她的力道並不大,然而趙羨一時不防,竟然被推倒了,他有些驚愕,姒幽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慢慢地傾身過來,俯視他,道:“你讓我睡一晚,便算是報酬了。”

她說著,扯去趙羨腰間的腰帶,趙羨驚了,終於回過神來,按住她的手,道:“等等。”

姒幽不解地皺了一下眉,道:“你不願意?”

不等趙羨回答,她便爬了過去,穩穩地坐在他的腰間,聲音仍舊是清冷,兀自道:“這可由不得你。”

趙羨的表情一言難盡,他萬萬沒想到事態會演變成如今的情況,但是這看在姒幽眼中,便以為這人不同意,雖然她向來不願勉強他人,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若讓她去睡姚邢,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只能換面前這個外族人了。

否則她當初救他的意義何在?為的不就是今夜麽?

這麽想著,她的動作停下,聲音也跟著冷下來,低頭望著趙羨,道:“那時我救你,你也答應要報答我的,現在是要反悔麽?”

聞言,趙羨按住她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松開些,心道,我怎麽可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