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祭每年都有一次,就在年中六月,盛夏最熱的時候,族人們熱熱鬧鬧地準備著祭祀禮,因為今年和往年不一樣,他們的少祭司要在小祭這一日成親了。

外面熱鬧非凡,祭司堂裏依舊冷清安靜,如同一潭死水,到了夜裏,姒幽來到祭司堂,她照例在母神的圖騰下叩首行禮,起身進去了。

巨大的石鼎十年如一日佇立於正中央,祭壇早已經擺好了,她就站在那裏,擡頭望著那尊石鼎,仿佛是入了神,只是眼神仍舊是冷而沉寂,仿佛含著薄薄的冰片,銳利非常。

幸而此時無人與她對視,否則只怕要為她眼底的冷意所驚住。

姒幽穿過祭壇,往正中的大殿走去,殿門此時是開著的,燭火被夜風吹得跳躍不定,影影重重,仿佛陰間鬼域,叫人心中發寒。

老祭司仍舊坐在蒲團上,她面前跪著一個人,是姚邢,見了姒幽來,他習慣性露出一絲笑,輕佻而露骨。

姒幽沒搭理他,在老祭司面前跪了下來,行了大禮之後,才聽那蒼老的聲音道:“姒幽,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著我的?”

姒幽淡淡答道:“是六年前的小祭,祭司大人挑中了我。”

老祭司道:“那好,明天的小祭祀禮,你來主持。”

“是。”

老祭司頓了頓:“和姚邢一起,小祭祀禮結束之後,你們正好成親。”

這回姒幽和姚邢一起應答:“是。”

“去吧。”

姒幽起身退出了大殿,沒多久,便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姚邢追了上來,祭壇上點著火把,映亮了他的臉,還有那漫不經心的,輕佻的笑。

火把明亮,襯得姒幽眉目如玉,暖黃的光芒驅散了往日的冷淡,烏黑如墨的眸中仿佛落入了碎金一般,散發出讓人心驚的美。

即便見了許多次,姚邢心裏仍舊是驚艷,巫族中,姒幽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了,少年時候便仰慕她,將她放入心底,而如今,她即將要與他成親了。

姚邢內心一陣激蕩,仿佛受了蠱惑一般,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姒幽的臉頰,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對方表情冷淡地看過來,那神情,就像是在打量一株什麽草木植物一般。

沒有感情。

姚邢的手硬生生頓在了半空,聽姒幽用她一貫平靜的語氣道:“我先走了。”

姚邢咬咬牙,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情,道:“阿幽,我能去你家嗎?我們……就要成親了。”

“不行,”姒幽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聲音不輕不重:“成親的時間是安排在明天晚上。”

她說完,不等姚邢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祭司堂,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門處。

姚邢狠狠握起拳來,低聲咒罵一句,也大步走了出去,一天而已,這點耐心他還是有的。

只是從方才就開始蠢蠢欲動的內心,這時候更加無法抑制了,心裏像是燒著火,熾熱而難忍,他腳步一轉,又換了一個方向。

姚邢在一座院子前停下來,不耐地敲門,不多時,出來了一名女子,身形高挑,見了他便輕笑起來:“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不是要成親了麽?”

姚邢不搭理她,徑自進了院子,女子也不甚在意,隨手合上院門跟進屋去,不多時,便有曖昧的呻|吟自門縫裏傳出來,飄散在夜色中。

姒幽回了竹屋,屋子裏的燈燭已經被點起來了,暖黃的光芒自窗口透出來,散發出溫暖明亮的氣息。

她怔了片刻,才進了屋,趙羨正坐在桌邊,手裏拿著一卷竹簡看,眉頭微微皺起,大概是碰到了什麽難處。

見了她,趙羨便放下竹簡,笑道:“你回來了。”

姒幽點點頭,兩人用過晚飯之後,趙羨忽然聽姒幽道:“明天傍晚開始,你就在屋子裏不要出來。”

趙羨愣了一下,表情疑惑:“為什麽?”

姒幽收起碗筷,語氣平平道:“晚上我要成親,你就在屋子裏待著,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出來。”

她鮮少一次性說這麽長的句子,趙羨仔細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原來如此,她要成親了。

她孤身一人居住,家裏有個陌生男人在,被人看到確實不方便,若是叫她的丈夫瞧見了,就更加不好了。

趙羨內心驟然間便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來,就像是悵然若失。

他的目光追隨著姒幽的動作,不自覺地猜想,她的丈夫,是怎樣的人?

然而不論是怎樣的人,都會成為她生命中最為親密的倚靠,她會不會對他笑?為他做羹湯?付出全身心的依賴?

趙羨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了,心裏失笑,無論如何,都與他沒有分毫關系。

等再過幾日,腿傷好了,他就要準備離開這裏了。

他忽然又想起姒幽當初說的,要他報答恩情的約定來,不知她想要什麽?錢財?還是別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