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雨來得猝不及防,廊下很快就被打濕了,趙羨只能慢慢地挪到屋裏去,天色陰暗無比,雨聲淅淅瀝瀝,如瓢潑一般。

他倚靠在門邊,手裏拿著那根竹管,仔細看著,入手沁涼,上面刻著復雜的花紋,不知是做什麽用處的。

正在這時,裏屋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趙羨擡起頭來,只見姒幽正緩步而來,目光停在他的手上。

趙羨見了,立即解釋道:“外面下雨了,我擔心這個會被淋濕。”

這句話姒幽沒聽懂,她只是淡聲道:“別亂動這裏的東西。”

趙羨有些發懵,他雖不明白對方說了什麽,但是那鄭重告誡的語氣還是聽出來了,立即意識到不妥,將那竹管放在了桌櫃上,想他長到如今,還是頭一次被人當面這麽不留情地斥責,倒也是稀奇事兒。

姒幽不欲多作解釋,對於她來說,不讓趙羨胡亂動這裏的東西,確實是為了對方好,畢竟,就連姚邢那種人都不敢隨意出入竹林小居,若是一個不慎,趙羨死了,那她原本的計劃就落空了。

山裏的雨來得快,去得卻慢,又正值雨季時候,大雨小雨整日不斷,竹林中雨聲淅瀝,聽在耳中,倒很好入眠,趙羨就連腿傷的疼痛都要忽略了。

過了兩三日,他行走時也不必扶著墻了,姒幽給他削了一根拐杖,能拄著走,只是動作仍舊是慢,不過這已經比趙羨想象中要好很多了。

姒幽常常出去,短則半日,長則一日,除此之外,趙羨沒在竹屋裏見到過任何人,就連第一日見過的那個少女也不曾露面,就仿佛這裏除了姒幽,再沒有其他人。

倒真的好似竹林深處的精怪了。

趙羨心裏失笑,這幾日下來,他與姒幽的交流也多了一些,這座竹屋雖然不小,但是有很多屋子是不許他進入的,也有很多東西不許觸碰。

規矩倒是不少,趙羨這麽想著,不過他原本也是飽讀詩書,遵循君子之禮長大的,即便是心裏好奇,他也不會去窺探主人家的情況,尤其對方還只是一名孤身女子。

於是趙羨的活動範圍,僅限於灶屋和小廳,廊下,以及他的臨時住處。

養傷的日子未免有些無聊了,這一日,他忽然想起自己住的那屋子裏有一整架的書簡,便想取來看看,趙羨拄著竹棍去了書架旁,上面擺了密密麻麻的竹簡,一絲灰塵也沒有,看上去有人經常擦拭。

當然,如果趙羨是在普通人家裏長大的,便會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自他住進來之後,姒幽從未踏足過這間屋子,三四日的時間,足夠這裏的擺設積納一層薄塵了,然而此時卻幹凈得無比,就連竹簡的縫隙也都幹幹凈凈的,一點塵垢都無。

只是趙羨自小長在富貴之家,錦衣玉食,打掃的下人排成隊能繞竹林十圈不止,自然不會發現這種小問題,於是他很放心地去拿竹簡了。

竹簡很重,打開時,便有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似乎很有些年頭了,而趙羨的目光落在頭一個字上,就停住了。

因為這個字,他不認得。

想他四歲開始讀書習字,不說才高八鬥,文載五車,但是總不至於連個字都不認識,趙羨忍不住將那竹簡翻開些,目光逡巡而過,一目十行,最後尷尬地發現,竹簡上的這些字,他是真的不認得……

通篇下來,唯有末尾零星幾個字有些印象,他從前在藏書閣看見過一本古籍,那時年紀小,愛些新奇事物,不認得古籍上的字,拿著去問了太傅,太傅只掃了幾眼,將他問的那幾個字一一回答了,才道:“這些是古時候傳下來的書籍,殿下不認得是正常的,當今時候,也沒幾個人識得了。”

年幼的趙羨聞言,愈發來了興趣,他想要做個與旁人不同的人,抱著那古籍學了好幾日,太傅也教他,只是古時候的文字復雜生僻,實在記不住,趙羨學了幾日也沒什麽進展,自己的學業反倒是荒廢了不少,惹得父皇生氣,最後只能作罷。

小時候學過的東西,仔細一想,到底還是有些印象,趙羨捏著那竹簡驚疑不定地猜測,莫不是這一架子竹簡上記載的,都是古籍麽?

他這麽一想,便收起竹簡,又去拿第二卷,果然上面刻的字也都不認得,趙羨合上竹簡,心裏揣測著這些古籍的來歷,或許是姒幽祖上流傳下來的。

正在這時,他感覺到指尖像是被什麽銳利的東西紮了一下,不疼,卻有些酥麻,趙羨定睛一看,只見一只細小的蟲子,只有芝麻大小,正在飛速地逃竄。

他不甚在意,正欲拂開那蟲子,頭腦卻是嗡然一聲,眼前一陣發黑,天旋地轉之際,整個人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姒幽撐著傘走過巷道,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傘面上,發出砰砰的輕脆聲響,濺起的雨水打濕了衣裳下擺,她卻絲毫不在意,等到了一座小院前,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