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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華麗的鑲寶馬球杆飛快掠過碧綠的草地,將馬球遠遠擊走,在晴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馬蹄騰空,各色紗衣和裙帶飛舞,好一個爛漫的晚晴天。

景明三年(公元503年)的春天,洛陽城已在元恪手上擴建成了一個格外壯麗的城池,城外的華林園,也比遷都之初擴大了許多。

天氣晴好,遊園的宗室親貴不少,園外停著不少王公大臣的青蓋安車,樹頂之上,遙遙可以看見洛陽城城墻上的箭樓與旗幟。

園中的馬球場裏,有兩支隊伍對峙著,打馬球的是一群年輕女子,這個鮮卑王朝雖然漢化多年,但仍處處留著原來的習俗氣息,少女們很多精於騎馬與射箭,身上仍然留著祖先們強健而不羈的血脈,在馬場上,她們縱馬提杆,爭搶彩球,姿態優美。

兩隊少女全都相貌俏麗,身形灑脫,縱馬來回奔馳,馬球場上笑語聲飛揚。

元恪穿一身深藍金繡袴褶服,坐在一處隨風翻飛的黃羅傘蓋下,登基九年後,元恪長成一條健壯漢子,雖然身材不高,但他高鼻深目,膚色微黑,氣度沉靜而高貴,神情淡漠地看著場上打馬球的女子。

在元恪身後不遠處,侍立著不少身著袴褶服的青年貴族男子,手持球杆待命。

在舅父高肇等人的賣命相助下,元恪好不容易除掉了原來的幾個顧命大臣,總朝綱於一手,如今的他,已成了北魏王朝真正的帝王。

一輛三馬青蓋安車從林蔭道外緩馳而來,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青年男子,這是元恪的四皇弟、已加封清河王的元懌,元懌穿一身月白花繡的袴褶服,大步行來,成年的元懌相貌俊朗,略顯單薄,氣質英武中帶著儒雅。

中常侍雙蒙躬身向元恪稟報道:“皇上,清河王殿下到了。”

元懌小步趨入,跪在地下行禮道:“皇上,元懌議事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宣武帝溫和地道:“四皇弟免禮,看座。朕久候你不來,就讓這兩隊女眷們先上場較量了,朕看了片刻,這些女眷的騎馬功夫,倒也還有幾個人真的了得,你看,朕的高夫人,朕的妹妹長樂公主,還有場上那個穿綠的女子,個個身手了得。”

元懌擡眼向馬球場上望去,看見一個身穿大紅金繡射箭服的女人勒馬向場中混戰的球隊奔來,她俯身正欲擊走馬球,冷不防一個白衣女子快速橫沖過來,將球擊走,擊往對方的深青色紗障球門。

穿紅色射箭服的是皇上的同母妹妹長樂公主,而穿白的女子,則是宮中最受寵的高夫人。

長樂公主滿臉是汗,嗔怪地道:“高夫人!你總是搶我的球!”

高夫人回眸一笑,她神情傲慢、容顏艷麗,加上白色紗衣在風中飄飛,一騎白馬映著斜陽,姿儀絕美。

元懌正要贊嘆,卻見場邊一個穿著淺綠紗衣的少女勒馬向前,舉重若輕地擊了一杆,竟在半空之中將高夫人擊起的馬球又擊得飛了回去,越過大半個場子,進了高夫人和長樂公主她們一方的深紫色紗障球門。

場內場外一片低呼,高夫人和長樂公主來不及撥馬去搶,都不禁一怔。卻見那綠衣少女面無表情,在馬背上俯下健美的身形,又馳往對面搶球,長腿細頸的棕色駿馬像閃電一般掠過青色的草地。

場上的高夫人與長樂公主停著球杆,望著那少女的背影出神,高夫人問道:“公主認得這是誰?”

長樂公主笑道:“這是胡尚書的女兒,胡容箏。”

高夫人知道當年高肇家婚宴上胡國珍與高肇吵鬧的舊事,不禁心有不快,有些輕蔑地道:“哦,那個大夏國的降臣之後……算起來,她年齡也不小了,還沒嫁人?”

長樂公主搖了搖頭道:“聽說她和一般親貴家的小姐不一樣,自恃才智過人,對親事很是挑剔,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今年快二十歲,還沒訂下人家。”

二人見球又淩空飛來,兜轉馬匹,再次揮杆上場。

元恪與元懌兄弟也被剛才綠衣女子的那一杆吸引住了,元懌認了出來,這就是他小時候見過的那個胡容箏,原來她並沒有早早嫁人,事隔多年,她又出現在他的視線裏,而且是如此爽利清麗、英氣逼人。

若不是他已經聽皇兄的吩咐迎娶了爾朱酋長家的女兒爾朱秀容為王妃,他倒真的有意去胡府上門提親。

與爾朱家的婚事,並非元懌所願,可皇上數次向他曉以大義,說只有盡快結盟實力雄厚的爾朱部與六鎮,元家的皇權才能穩固,他也才能繼承父志、一統天下。為了皇上,為了大魏社稷,元懌只得娶了爾朱王妃,爾朱秀容是一個賢良的女人,但畢竟出身秀容川,別說經史了,就是漢話到現在也說不好,兩人平時相敬如賓,元懌從沒感覺到自己娶到的是一個可以心意相通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