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魏宮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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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殿的門外,滿地殘花落葉,顯得一年比一年敗落,乾清殿的女主人於皇後,從生過皇子元昌之後,身體也一天比一天虛弱。

紗簾輕動,桃英飄飛,而於皇後卻只能從床幃的縫隙間眺望見這一切,無法伸手觸及,無法在林中聞見桃花的芬芳。

這兩年來,她每天都是虛汗頭疼,沒有一個晚上能夠平靜入睡,如今連乾清殿的門都邁不出去了。

侍女小心地用銀勺給她喂著藥,突然間,於皇後一把推開侍女的手,煩躁地道:“今天也吃藥,明天也吃藥,可本宮這身子卻一天比一天更糟糕,這藥湯太苦,本宮喝不下!拿去倒了!”

侍女只得放下藥碗,賠著笑臉道:“娘娘嫌藥苦,奴才這就命禦膳房做些點心來,把藥湯混在裏頭,免得氣味熏人。”

於皇後嘆了一口氣,轉身睡去。

自從高夫人入宮以來,於皇後覺得自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窘迫,本來至高無上的皇後之位,隱隱受到高夫人威脅,如今高家氣焰熏天,高夫人更是不怎麽把於皇後放在眼裏。她一開始還怪罪高夫人,常想方設法對付打擊高華,後來,隨著高家的地位日逐升高、權勢漸長,而於忠的地位卻在朝中一落千丈,於皇後終於想明白了,真想把於家打壓下去的人,其實是皇上。

好在元俞即將被立為太子,按祖制,那個女人的死期也就不遠了。除了高夫人,其他妃子無子無寵又無家勢,對於皇後都沒有威脅,只是自己這身子骨兒,短時間內好轉無望,只盼在高夫人被賜死之前,自己都能平安度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下午時,高夫人攜大皇子元俞到乾清殿裏來探望皇後,於皇後一望著高夫人那張熱情而虛偽的臉,便有想要嘔吐之感。

明明巴不得自己眼下就病重身亡,馬上把皇後的位置騰出來讓給她,偏偏還裝出這麽一副關心備至的嘴臉。

兩個女人對彼此的心意早就心知肚明,但面子上還是客氣相待。

三歲的元俞見於皇後床邊有一盤花樣別致的奶酪點心,伸手拿了一塊往嘴裏放去,新做的點心甚是甜膩可口,元俞吃得對胃口,爬在椅子上,一口氣吃掉了半盤點心。

高夫人笑道:“這孩子,在綠儀殿任什麽點心都吃不了一口,上皇後這裏來,倒偏偏饞病大發。”

於皇後一眼望見,也笑道:“這孩子是什麽脾胃,本宮吃的藥太苦,拌在點心裏好吞下去,他倒好,一下子能吃上六七塊,趕得上半碗藥湯入肚了。”

高夫人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心中深悔,有苦說不出來。

於皇後平常所服用的藥湯,雖是元太醫下的方子,卻是高夫人命人親自調好抓來的,經她手後,裏面摻了些“滅心蓮”的藥粉,雖然少量服用不至於致命,卻會致人內傷虛澇,長期消耗下去,於皇後自然會慢慢重病衰竭。

元俞被立太子,幾乎是板上釘釘之事,而“子貴母死”的殘酷祖制,這一百年從沒一個太子生母能逃過。

高夫人一想到自己會因生育皇嗣而死,還要把太後位置拱手讓給面前這個霸道傲慢的女人,仇恨便煙靄般刹那間彌漫了她的心,讓她在枕上輾轉難眠。要死就一起死,我高華得不到的東西,你於麗儀也別想從我這裏隨意搶走,將來就是在地下,我們姐妹倆也可以有個伴。

為了怕被人發現,高夫人每次只在指甲蓋裏藏著一小撮,彈入藥湯,所以於皇後服藥兩年來,身子越來越是虛弱,命人也檢過藥渣,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可是元俞只是個三歲幼兒,哪裏受得了這麽重的藥性。

果然,於皇後話還沒說完,元俞已經變了臉色,額頭上涔涔汗出,面色蒼白如紙,呻吟道:“母妃,孩兒的頭好疼……像要裂開一樣……”

元俞話還沒說完,牙關緊咬,雙眼一插,便往後暈倒,嘴角泛出帶血的白沫。

高夫人嚇得趕緊將元俞抱入懷中,但見元俞氣若遊絲,鼻中嘴角,都有一縷黑血漸漸流出。

“滅心蓮”的藥效,高夫人最清楚不過,原來是他們在遼東用於捕熊的藥餌,幾百多斤的熊羆,也能藥倒,何況是個弱小的孩童,就算只有一粒米大小的藥粉,也能讓元俞立刻毒發身亡。

這“滅心蓮”的解藥,她的綠儀殿裏就有,可她不敢開口打發人回去取,只得硬著頭皮道:“俞兒這是怎麽了,皇後的藥湯裏定是有虎狼之方,臣妾這就帶他回宮去調治。”

於皇後這幾年來一直認定元俞是未來太子,所以對他相待甚好,視若親生,此刻見了元俞暈倒的模樣,嚇得點手叫道:“來人,來人,快傳太醫!高夫人,俞兒的病拖不得,你不能帶他回宮,就放在本宮這裏,讓太醫趕緊設法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