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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有說完話,臉上的表情就突然間凝固住了。馮潤剛才趁他走近之際,已從舞袖中取出近一尺長的短劍,狠狠地紮在元宏胸口。

元宏望著自己的胸口,血從那裏不斷流出來,洇濕了他打著補丁的衣服。

這一輩子,他既不講究衣食住行,也以誠待人,寬容仁恕,好學上進,多年來南征北戰、讀書萬卷,事太後至孝,待馮潤至誠,可到底他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樣的懲罰?而這些女人也一個個地辜負他的深情?

“蓮兒,為什麽這麽對朕?”元宏捂著自己的胸口,馮潤沒學過武,力氣也小,這一劍紮在了元宏的兩根肋骨之間,並沒紮穿他的胸口,卻紮碎了他的心,“你的心為什麽這麽狠?”

“我的心狠?”馮潤退後一步,詭異地笑著,“不狠就能活下來了嗎?高秀是個多麽善良的人,這輩子醫活了無數百姓,也醫好了你的病,民間甚至管他叫高菩薩。可你們呢,你們卻欺辱、折磨我的高秀,你把他五馬分屍,屍塊拋到荒墳裏去喂狗……拓跋宏,該死的是你,你為功名活了一生,卻用掛在嘴角上的深情騙得我歷盡劫波!”

“這世上,哪個男人不向往功名?”元宏淒涼地笑道。

“不,我的高秀就不會,在他心中,功名從沒有心愛的女人重要。拓跋宏,你口口聲聲說深愛我,我告訴你,愛是什麽,愛是生死不棄的守護,愛是萬裏追隨的陪伴,愛是歲月不移的惦記,愛是毫無功利心的依戀,高秀他死了,可在我心底,他永遠都活著!”

元宏痛得流出了眼淚,不,不是身體的痛,是心,她終於親口承認了,她真愛的,是那個連屍骨都找不到的高秀。

元宏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渾身已是鮮血淋漓的元宏,猶自望著馮潤,喃喃地道:“蓮兒,當年的深情,昔時的甜蜜,只要你心底仍然留有刹那,朕也願恕你、饒你、不怪罪你……可惜……可惜連那個刹那,你都已經狠心丟了……”

“丟了又怎樣?”馮潤的神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她伸手狠狠將插在元宏胸口的短劍拔了下來,又要再向元宏胸前插去,“拓跋宏,只要你一死,這江山,這天下,都是我的,都是我們北燕馮家的!”

元宏一把扭住她的胳膊,大喝道:“來人!”

軍士疾步入殿,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忙上前制住馮潤,扶住搖搖欲墜的元宏。

任城王元澄等人也聞訊趕來,馮潤見大勢已去,只得將短劍丟在地下,跪地求饒道:“皇上,臣妾聽彭城公主說皇上要賜死臣妾,一時糊塗才做錯了事,皇上饒命!”

元宏連胸前的傷口都沒有捂,他只是淒涼絕望地望著面前那個女人,二十幾年的美好記憶也抵不了這一刻真相撕破的慘痛,多麽好,他本來就脆弱不堪的身體,被這一劍刺成重傷,也許同樣活不到明天一早太陽升起的時刻。

隨侍的劉騰和白整,七手八腳為元宏塗好了傷藥,紮好了傷口。

元宏坐在香案邊,靜靜地道:“拿布來,把朕的耳朵紮上。”

劉騰不明其意,但還是用一塊布將元宏的耳朵紮了起來。

“紮緊一點,朕不想聽見任何聲音!”

劉騰又加了一塊布,緊緊紮住元宏的雙耳。

元恪不明父皇用意,站到元宏身邊侍候著。

元宏最後望了一眼馮潤,將自己腰上的汗巾解下來扔在地下,背過身去,再也不看那個臉龐已經扭曲變形的女人,吩咐道:“劉騰,白整,你們就在這裏勒死皇後,放入棺材裏,在清緣寺停棺兩天,等朕也死了,恪兒,你就將父皇和皇後同棺共槨,一起葬入長陵。”

“不!”馮潤咆哮著,痛哭著,從軍士手中掙紮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元宏身邊撲去,“皇上饒命,蓮兒從今天起再也不敢負心了,蓮兒知錯了!”

元恪不屑地一揮手,兩名軍士按住馮潤的胳膊,劉騰拾起了地下的汗巾,繞在馮潤的脖子上,與白整一左一右使著勁。

馮潤的哭叫聲越來越高亢尖銳淒慘,可香案前的元宏,卻連頭都沒有回過一下,或許他早知道自己無法經受住馮潤的懇求與痛哭聲,才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只有不遠處靜室裏,被眼前一幕驚呆了的胡容箏,望見元宏眼中淚水洶湧著,與臉上的血水交織,不斷往下滴落,竟顯得比身後的馮潤還要淒慘。

這男子是大魏的皇帝,那女子是大魏的皇後,他們是當今這最強盛王朝裏最至高無上的一對夫妻,可眼前這一幕,卻堪稱人間慘劇。

被勒得舌頭都吐出來的馮潤,猶然在絕望中狂叫道:“元宏,你混賬,什麽假惺惺的情意,什麽結發夫妻,全都是假的,人心是最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我手中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