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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容站在王府的花園內,望著壯麗不遜永樂宮的雕梁畫棟,有種做夢般的感覺。

盡管她已在魏宮居住多年,起居極盡精致華貴,但她自知身為妃妾,在宮中一直小心做人、處處收斂,在皇上、皇後面前向來恭順有加,從未感受過自己是魏宮的主人。

而這裏不同,這是她兒子元恪的府第。

元恪的封邑還未增加,尊號也沒下來,但以大王弟的身份,至少是將來的京兆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位。除了上朝向天子奏對之時,這王府的起居權位,跟皇上、太子沒什麽兩樣。

當今的老王叔、現任京兆王元子推,就是個不加冕的皇帝。連皇上元宏有時候也只能看老王叔的臉色行事,只求他不來找碴生事添亂,便算是幫忙了。

元子推的京兆王府,另設一方天地,銀安殿上的王官們說的都是鮮卑話,穿著都是左衽胡服,倘有下級官員或百姓觸怒了京兆王府的人,元子推的手下也常常毫不客氣地直接抓人,帶到府中私刑伺候。京兆王府內的其他享用起居,以及民間百姓的尊崇敬畏,更是與皇上毫無分別。

從遼東苦寒之地跟著父親、叔父帶著高家老老小小,跋涉冰雪,遷往中原之日,她連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下個月元恪就要大婚,迎娶領軍將軍於家的小姐為王妃,高照容也得皇上恩準,可以經常出宮到這裏小住,這前後五進園林的富貴王府,這婢仆如雲的華麗宅第,將奉她為女主人,還能有兒媳婦跟著孝順侍候。

熬了這麽多年,她終於是能夠揚眉吐氣、受用幾天真正的清閑富貴了!

元恪跟著皇上辦事上朝,還沒回來。

高照容攜著她生的五皇子元懷和長樂公主元瑛,在幾間花園裏隨心所欲地賞玩了一圈,元恪的王府占地面積很大,與宮城也極近,她只要乘著安車,打永樂宮西門出來,走不了兩裏路,便到了元恪的王府。

在幾座花園裏信步走了半圈,高照容覺得腿軟了,帶著元懷與元瑛在花園的水榭上閑坐,手下侍女送上清茶和點心。

望著面前占地二十幾畝的偌大水池,望著池邊精心布置的軒亭、栽種的花木還有樹下一條供人采蓮的小舟,高照容更覺心曠神怡,即將七月,荷葉微凋,蓮實已結,她吩咐一聲,兩個小黃門官劃著小船,到西南角上很快摘來兩簍子蓮蓬菱角,送到高照容面前的案幾上,高照容賞下去,命侍女們趁著新鮮剝食。

元懷四下打量著王府道:“娘,二皇兄的王府這麽大,這麽氣派,實在太漂亮了。將來我要父皇也賞給我一棟這麽大的王府,接娘親過去享福。”

高照容不禁抿嘴一笑,元懷比元恪小五歲,在皇子們中排行第五,僅比元宏在洛陽新生的兩個小皇子年長一些,他心性簡單,不如元恪深沉,更不知道藏住機鋒,這番話是他真心所想,可是,身為五皇子的元懷,根本無法與必將成為大王弟的元恪相提並論。

元恪是皇上認定的太子輔佐,未來的顧命大臣,在朝中舉足輕重,而元懷,則注定了只能是個和元愉一樣賞風吟月的閑散王爺。

連想要住這麽一半大小的王府,也是奢望。

她不忍心出言打擊幼子,攬住元懷笑道:“好好好,娘就等著懷兒能孝順娘的那一天,上懷兒的王府去做客。”

一名王府的黃門官匆匆走到水榭邊,躬身報道:“稟報高娘娘,皇後娘娘打發人給二皇子送來幾擔賀禮,祝賀二皇子開府封王,奴才已經收下,放在大殿上了。”

高照容點了點頭,這些年,皇後一直對她與眾不同、另眼相看,相待得有如姐妹,這當然是看在元恪的份上。

黃門官還沒退下,又一名管事侍女急步過來稟報道:“高娘娘,左昭儀娘娘派人送了賀儀給二皇子,禮物太貴重了,還請娘娘親自前去驗看。”

馮家的兩姐妹竟然搶著來給元恪送禮,高照容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大殿上果然放滿了箱籠禮物,大件的有一堂酸枝木桌椅、南梁打造的名貴屏風,小件的有各色擺設、玉器,琳瑯滿目,光彩璀璨,全都是禦用的宮中重器。

侍女指點著,給高照容看視左昭儀馮潤送來的禮物。

四個深紫紅色木匣中放的,分別是一套羊脂玉的酒具和一套黃金鏤花的漢代酒爵,還有一個書案上用的漢宮翡翠屏風、一把鎮宅的春秋名劍,全都價值不菲,其他的大小箱籠中,也全是黃金器具、白玉雕件,價值連城。

高照容倒吸一口氣,她早知道馮潤入宮後,皇上賞賜給安昌殿的禮物十分豐厚,但看馮潤今日的饋贈,馮左昭儀幾乎是把大半身家都送給了二皇子元恪,她對恪兒恩深義重,高照容是知道的,但隆重到了這個程度,高照容覺得有點受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