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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愉、元懌等皇子忙跪下施禮,望著墀下高高矮矮一排兒子,個個都是儒雅秀美的翩翩少年,元宏喜悅地道:“你們既已來洛陽城,也改姓了元氏,父皇還要給你們再起個字號。太子元恂已有表字宣道,宣王道於天下。你們兄弟幾個呢,二皇子元恪賜字宣禮,三皇子元愉賜字宣德,四皇子元懌賜字宣仁,五皇子元懷賜字宣義。黃石公《素書》開篇有言,夫道德仁義禮,五者一體也。願你們兄弟五人同心,護得大魏江山萬世延綿。”

四個皇子都再拜施禮,口稱萬歲。

獨有太子元恂沒精打采、置若罔聞,木著臉站在一旁,元宏皺眉問道:“恂兒,你沉默以對,是不是心有疑義?”

元恂冷冷地移開眼睛,道:“兒臣不敢,不過父皇,兒臣這次回了平城,到盛樂金陵祭拜過祖宗,倒是有些感慨。”

“什麽感慨?”

“兒臣不敢說,恐逆聖意。”

元宏緊盯著元恂,道:“恕你直言無罪。”

這幾個月來,元宏漸漸覺得元恂和從前有所不同了,之前元恂雖然魯鈍,可對父皇十分敬畏,別說當眾和他頂嘴,就是大氣也不敢多出一點,正眼也不敢多看一下。

可最近元恂仿佛得了什麽人的暗助,氣越來越壯,不但敢在朝堂之上發表一些與元宏相反的意見,還對元宏的旨意陽奉陰違。

譬如這次回平城接六宮南遷,元宏臨行前,特地在光極殿東堂單獨召見元恂,叮囑他去平城後,一要主持馮誕的山陵祭,二要率六宮辭廟,三要到族祖南安王拓跋楨那裏問候,並命元恂在路上溫習研讀經史。

可這幾件事,元恂一件都沒辦,聽說他倒是帶六鎮的領民酋長打了三天獵,還到平城郊外埋著九位魏帝的盛樂金陵前去哭祭祖宗,捶胸頓足說自己不孝,不能維護祖宗族姓,不能阻止元宏遷都。

元恂這是真想要和自己對著幹,還是受了什麽人攛掇?

元恂的視線不經意地往六位王弟所在的席位飄忽了一下,大聲道:“兒臣站在盛樂金陵之前,追慕先帝風采,想起當年大魏世祖太武帝平北涼、胡夏、北燕,禦柔然,伐南宋,不知道讀的是哪本兵法,攻的是哪家的經史,靠的是哪部聖人經略?”

元宏淡淡一笑,盡量心平氣和地道:“世祖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十二歲入行伍,征伐無數,但他自太子時起便受教於司徒崔浩,重用清河崔氏、範陽盧氏與太原郭氏的漢人士族,得漢臣之輔,才得以縱橫天下。雖如此,世祖也曾屢敗於南宋劉義隆,若非崔浩之助,險些便被劉義隆北伐滅國。”

元恂冷笑一聲:“崔浩?就是那個一直推崇南方漢人、自稱諸葛亮再世可卻被世祖滅族的書呆子嗎?聽說他散盡家財修了部《魏史》,上面把咱們拓跋家的祖宗都寫成了兇殘嗜血的蠻子、有傷人倫的禽獸,還刻了無數石碑,要把這部偽史流傳萬世。世祖看破了他的真心,這才將他和幾個漢人高門一起滅族。父皇,咱們拓跋家征服天下,靠的是能征善戰的六鎮軍戶、箭無虛發的鮮卑鐵騎,可你為什麽偏偏要把我們鮮卑得自神授的鐵血剽悍,改造成漢人的繁文縟節、懦弱無能?”

元宏咬緊了牙關,坐在他身邊的馮清,清楚地看見了元宏腮後隆起的肌肉,也明白皇上已經動怒。

這個元恂,可真不給她省心,平城鬧過了,又到洛陽鬧騰,而且越來越不把她和皇上放在眼裏,只怕真如劉騰所說,太子身邊已經結黨了吧?

“恂兒!”元宏厲喝一聲道,“你是朕的太子,是朕此生大業的傳承之人,朕親自向你解說過多次,大魏歷代先祖積百年戰功政績,為的是入主中原,一統天下,興建先秦大漢那樣的皇圖霸業。王道,不是霸道,需要天下歸心,絕不能以殺戮達成。中原衣冠禮儀,綿延千年,雖有虛文弊端,卻不可否認,仍是王道之術。倘若朕要做九州天下的皇帝,就不能縮在平城一隅,更不能永遠胡服騎射、不思進取!”

元恂又是一聲冷笑:“原來太武帝倚仗得天下的胡服騎射,在父皇心中,竟是不思進取!”

“世易時移,已非百年前五胡互相攻殺的戰亂時勢,本朝當然要與時俱進、重修禮儀、整肅朝綱、仁感天下!”

“難怪世人都說,皇上由漢人太後養大,根本就是個漢人,我們鮮卑人殺人用的是刀子,皇上殺我們鮮卑人,用的是不見血的軟刀子,變族姓、通婚姻、更語言、換衣冠、改吏治……是不是從茲之後,世上只有漢人,再沒有鮮卑?”元恂幾乎在厲聲嘶吼著,幾個皇子都被驚呆了,怔怔地望著這個越來越暴躁的大哥。

“在朕心中,從此只有華夏一統,沒有夷漢之別。恂兒,你如此偏執狹隘,執著於種族,死抱著鮮卑二字不放,是要違背父命、妄開爭端、挑起戰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