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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玄靜的聲音很溫柔動聽,高照容還是不禁感覺到一種幻滅般的冷和空,這女人的心,也和她的話語一樣森冷嗎?

聽說皇上這兩年也跟著洛陽城的名僧大嵩和尚修讀《成實論》,高照容一直很想懂得皇上對佛典的理解。

因此雖然高照容覺出玄靜尼姑的小乘法過於空寂,還是情不自禁地追問下去:“可是法師,倘若三世為空,父母妻兒也只是這一世的緣分,為什麽父母愛子,妻子愛夫,都重逾生命、期待生生世世相聚?本宮有時候望著膝下兩個皇子,會心中生出無邊愛念,倘若他們有難,那本宮寧可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守護他們周全。”

玄靜微微擡起眼睛,安靜地望著高照容:“愛念即是執念,我身之外,都為幻影。娘娘,小乘佛法有三,曰毗曇,曰成實,曰涅槃,都為的是要修煉內心清凈。毗曇宗,修的是前世緣、今世因、明世果,今日的富貴,就是前世的福報。涅槃宗,是一切寂滅、死生無異。而我們成實宗,乃斷情思、棄舊緣、斬愛念,所謂人生,只是彈指一瞬間,只是此刻,只是當下,只是今天。娘娘,有愛念,即為大煩惱,此大煩惱,便為人生一切造業之源。”

高照容似懂非懂,嘆了口氣沒再追問下去,笑道:“法師果然高明,來日得閑,再領教法師經義。”

玄靜知道她聽不進去,淡淡一笑,便住口不語。

高照容疼愛地對一旁沉默不語的高秀道:“阿秀,當姐姐的可是有兩三年沒見到你了,前年過年回家省親,你也躲出去避而不見,這次要不是我打發人去找你,你還是不來見姐姐,怎麽,如今真的跟姐姐生分了?不記得你小時候,早上起來,連兩條辮子都是姐姐幫你打好了去上學?”

高秀聽她提起童年往事,不禁有些羞赧:“娘娘對我的好,我一直都記在心裏。”

“我看你是忘幹凈了,”高照容嗔怪地道,“這幾年時間,有什麽難事,都不肯跟姐姐說了,難道開口要姐姐幫忙就那麽難?前天我還跟高肇他們說起,要拿錢給你在平城開一間藥鋪,可你這個有求必應的性子,又是菩薩心腸,開起藥鋪來,用不了一年時間就會蝕光了本錢,再說了,而今平城已不如往日繁華,什麽生意都不好做了。”

“姐姐說得是,我這個隨遇而安的性子,做什麽都難成就,最好就是安守清貧,過著一粥一飯的平淡日子。”高秀倒也有自知之明。

高照容笑著搖了搖頭,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你雖心軟,卻有才華,姐姐怎麽能真的讓你沉淪一生。這次姐姐要去洛陽,本想讓你也跟著去,但行色匆匆,況且你現在還是白衣,所以姐姐忖度著,安排你先進平城舊宮的太醫院,等有了俸祿品級,再讓皇上征你去洛陽。”

高秀並未拒絕:“是,弟弟謹遵吩咐,不過,臣弟還有件事相托。”

知道高秀很少求人,高照容一諾無辭道:“弟弟盡管說。”

高秀指著玄靜道:“這位玄靜法師想去洛陽掛單一段時間,我想請娘娘這次南遷時帶她一並前去,安排在洛陽城的瑤光寺中。”

洛陽的瑤光寺與平城的報恩寺一樣,都是皇家專屬的寺院,裏面剃度掛單的尼姑,非富即貴。

而這位來歷不明的玄靜尼姑,看來也是宗室貴族出身,何況佛法上深有造詣,所以高照容當即答應:“既是弟弟所托,姐姐無有不依。本宮這就給玄靜法師安排下處,明日一早,跟本宮的車駕出發。”

“如此有勞娘娘了。”玄靜尼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著謝,“貧尼感恩不盡。”

高照容有幾分納罕,扭臉望向玄靜尼姑,發現她那雙原本靜極了的眼眸裏,卻有兩苗閃爍著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