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祈言第二天早上醒來時, 有些分不清時間,他語音命令個人終端報時,哪知破軍的反應比個人終端快:“現在是早上六點三十七分。”

隱約覺得這一覺睡了很久, 坐起身, 祈言才發現自己擁著的是陸封寒的軍裝外套, 已經被壓得褶皺了。

他揉了揉額角,又想起:“我昨晚……是怎麽回來的?”

破軍如實匯報:“將軍把您抱回來的。”他還努力描述, “橫著抱, 左手臂托起您的膝彎, 右手臂托著您的上半身,將軍說您又輕了。把您放回床上後, 將軍還在您床邊坐了半個小時。”

“半小時?”

破軍:“是的, 人類真奇怪, 將軍就坐在床邊看著您,看了三十六分鐘二十七秒, 直到會議時間到了才離開。”

祈言聽見這句, 不由怔了怔。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祈言很輕易地在腦海中描畫了破軍敘述的場景,他手掌貼上心口, 總覺得這裏似乎輕輕跳了一下。

不確定是不是錯覺。

洗漱完,祈言發際線邊沿的頭發濕了幾率,他問:“我現在可以去指揮室找將軍嗎?”

這句話問的是破軍,實際問的卻是陸封寒。幾秒後, 破軍傳達陸封寒的回復:“當然可以。”

直到打開門,祈言才意識到——新探測系統的調試已經完成, 經過昨夜的首戰,探測結果被驗證, 精確無誤差,中控系統也已經優化完成。

該處理的事都處理完後,他的第一反應是去找陸封寒。

明明這個人回來之前,即使失去了情緒和感覺,他依然覺得和以前沒什麽分別。

可現在——

那種曾經被他忽略的“缺失感”變得明顯起來。

在聽見陸封寒在床邊看了他半個小時,在發現自己第一反應是去陸封寒時。

我應該會有某種情緒。

開心?高興?急切?

不,好像都不是。

可祈言又意識到,即使他翻遍整本聯盟通用語字典,他也無法找到能夠恰當形容自己情緒的詞語。

或者說,他的情緒確實包含在詞典中,卻無法被他本人確定。

這一刻,心中的空落感愈加明顯,祈言甚至感到了一絲冷意。

到了指揮室,文森特正紅著一雙眼打哈欠,見祈言進來,他指指陸封寒所在的方向,快速道了聲“晚安”,抱著記錄板幾步溜了出去。

指揮室裏只剩他們兩個人。

陸封寒站在舷窗邊,巡邏隊駕駛的小型艦路過,有光照進來,將他的身影映在了金屬墻上。

祈言站近:“一晚上沒睡?”

面上不見疲憊,陸封寒“嗯”了一聲,先問:“吃東西了嗎?”

祈言搖頭。

陸封寒拿出一袋桃子味的營養劑,撕開封口,喂到祈言嘴邊。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祈言將營養劑咬在了嘴裏。

很熟悉的味道。

陸封寒這才開始解釋:“平寧號帶隊回航之後,下面的人會把戰損一層一層往上報,由我最後確定,後勤部遞上來的記錄也要及時批復。另外,傷員找治療機器人或者治療艙,不需要我管,但犧牲的人員名單我要過目。雜事處理完,召集人開會,新搶回來的行星要布防,重新劃歸聯盟的星域要安排巡邏,新探測系統反饋的數據要簽字存档,所以才到現在也還沒睡。”

將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說給祈言聽,陸封寒很喜歡這個敘述的過程,就像是把自己的領域一條條一縷縷撥開給祈言看,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祈言聽得認真,喝完營養劑,又不由地往陸封寒站近了半步。

由此,從身體深處泛起的寒冷淡了幾分。

想起陸封寒之前在設備室說過的話,祈言將自己的手伸過去:“冷。”

陸封寒有些驚訝。

但幾乎是立刻,他攏住了祈言遞來的手,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取暖。

陸封寒動作自然無比,祈言反倒為自己的行為備注了一句:“你說過的,手疼了,做噩夢了,哪裏不舒服了,都可以找你。”

陸封寒心裏軟塌,側臉掩去唇角的笑。

太乖了

他幾乎能聽見自己頸側動脈突然急促的搏動聲,心上隨之湧起一股急切,想抱一抱眼前的人,又擔心把人嚇到,強行抑制了突如其來的情緒。

為了避免沖動,陸封寒攏著祈言的手,談了正事:“從今天開始,是不是要開始減藥了?”

祈言:“對,伊莉莎是這麽安排的。不過這個藥研究出來後,只有我服用過,光計算機跑跑了很多數據,可缺乏臨床經驗。”

陸封寒特意跟伊莉莎通過兩次話,談的都是這個問題。

這種藥物主要是為了剝除祈言的情緒,維持“絕對理智”的狀態,以對抗記憶混淆和負面情緒的沖擊。

現在陸封寒已經回來,伊莉莎認為,祈言記憶中雖存在許多強烈的負面情緒,如潮水不絕,但陸封寒足以成為長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