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祈言登上遠征軍指揮艦的三天後, 新探測系統的調試完成。以他在白塔的工作速度來算,應該花不了這麽長時間,不過再拿以前在勒托的速度進行對比, 倒是很接近。

再次被破軍提醒喝水的時間到了, 祈言背靠在桌沿, 捧著水杯:“知道了,我在休息了。”

在勒托時, 陸封寒總會提醒他這些小細節。現在陸封寒不是時時都在, 破軍照著陸封寒的命令, 執行得一絲不苟。

破軍很喜歡跟祈言聊天:“我在星網中發現了上百萬條關於‘疲勞和猝死’的信息,您工作強度太大, 需要充足的休息, 否則很容易生病。”

“嗯, 調試已經完成了,我暫時沒有想開展的項目, 接下來不會很忙。”放下空了的水杯, 目光無意間落在自己的指尖,指甲緣被修剪得很平整,祈言靜靜看了一會兒, 忽然輕聲問:“人為什麽會哭?”

沒有等破軍回答這個問題,他又改問道:“將軍現在在幹什麽?”

不過問出這個問題後,祈言突然意識到:“他是遠征軍總指揮,我是不是不該問他的行蹤和日程安排?”

“不, 將軍已經下達相關指令,他的一切信息對您開放, 您可以隨時確認他的位置和行為。”

破軍很快回答,“將軍正在和前遠征軍代理總指揮懷斯聊天。”他又修正自己的措辭, “比較另類的聊天。”

審訊室。

陸封寒白色軍裝外套的扣子沒系,挽起的衣袖露出手臂緊實的肌理,他順手拉開一張單人椅坐下,看了眼對面坐著的懷斯,問文森特:“上刑了?”

“我們可是幹幹凈凈遠征軍,從來不用上刑這種毫無人道的手法!”文森特表現得十分無辜,又補上一句,“只是從帶回來到現在,一直沒允許睡覺而已。”

懷斯淺褐色的頭發不知道幾個月沒修剪了,半遮著深陷的眼眶,很明顯,逃亡躲藏的這幾個月,過得實在不怎麽好。

陸封寒把人打量了一遍:“你十六歲父母死亡,死亡原因跟科技大毀滅有間接關系,從那時候起,你應該就恨上了聯盟。”

懷斯因為瘦,顴骨很突出,嘴唇幹裂:“難道不該恨嗎?如果不是科技大毀滅,就不會有各種隱患被留下,粒子流風暴就不會破壞航道,我爸媽在的星艦就不會出事!”

“大家都上過審訊相關的課程,賣慘、邏輯陷阱這些把戲就可以免了,”陸封寒聽完,毫無動容,反問,“那因為你勾結敵方、故意戰敗而犧牲的人,他們的孩子應該恨誰?恨聯盟還是恨反叛軍,或者,恨你?”

懷斯避開陸封寒淬著冷的目光,沒有說話。

陸封寒也沒有停留在這個問題上:“讓我猜猜,第一次大潰敗,躍遷點的坐標是你泄露的。你的上級、也是你的同夥迪森,他反對泄露坐標,所以被你趕回勒托控制。等他目睹大潰敗發生後,你利用‘引線’偽造懸浮車意外事故,把人解決了,對嗎。”

懷斯眼露譏諷和鄙夷:“他害怕了,害怕會被你發現,不敢動手。他的情人當年跟我父母在同一艘星艦上,死了之後,連屍骨都沒能找到。他口口聲聲說著要報仇,最後證明,不過是個懦夫!”

陸封寒其實不太好奇懷斯這類人的行事動機,不過往上遞交的報告裏要寫,他需要按照流程問一問。

又例如跟祈言同班的洛朗,為了錢願意構陷同學、向反叛軍提供科研資料;江雲月嘗到了手握權力的滋味,主動和反叛軍勾結,毫不在乎人命;克裏莫為了保持軍方的特權,做的也都是些狗屁倒灶的腦殘事。

誰都有隱衷,都有原有因,他沒有那麽多精力去理解和共情。

因為在某些問題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錯了就該承擔後果。

“唐納放棄了你,你應該看出來了,對反叛軍而言,你,也就勉強能算唐納賣我的一個面子。”陸封寒語調平常,說的話卻不怎麽悅耳,“別瞪我,我說的是不是實話,你心裏清楚。”

懷斯心裏當然清楚。

否則,不會在他躲躲藏藏、擔驚受怕幾個月、向反叛軍發了上百次求救信號後,唐納才在任務途中,順手將他接上了星艦。

當然,又毫不在意地把他扔給了陸封寒。

陸封寒繼續道:“你上艦以來,一個字不說,我想,你應該是覺得文森特不夠格,想等我親自來?”

文森特沒憋住:“我好歹也是遠征軍總指揮的副官,實打實的嫡系和親信!”

懷斯直視陸封寒,因著角度,眼瞳下露出了一寸眼白,顯得陰郁:“我把我知道的名字全部寫出來,一個不漏,你放我走。”

陸封寒挑眉:“這是在跟我談條件?”

“我知道我現在受制於你們,死不死,都是你陸指揮一句話的事。但我知道的信息,對你們很有用。”懷斯語速加快,“只要你肯放了我,我絕不會有任何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