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芒(第2/3頁)

謝容氏之女謝秋盈,與她關系素好,這身份暫且借借也無礙,總歸三郎不會怪罪秋盈,謝映棠心底默念“抱歉”,心想今日之後得好好補償秋盈。

終歸做不得謝映棠。

少年微笑道:“不料是個女公子,實在唐突。”

她便不再裝做自己是下人,站直了身子,從容笑道:“實在不是故意瞞著郎君。如今既然已經坦誠,郎君可否答應小女子這一請求?”

他微笑道:“自然。”

與這滿眼狡黠的小丫頭多說幾句話實是偶然,他成靜秉承君子之風,又豈會真拿此書去問三郎?

她便欲退下了,可還有幾分遲疑,指著他膝頭貓兒道:“郎君不將貓給我麽?”

他彎了彎一對明眸,道:“此貓本就是我的。”

她一時驚呆。

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貓耳,低聲喚道:“冬冬?”

貓兒輕輕喵了一聲,尾巴輕輕掃著少年白皙的手背。

果真是他的。

她頰上飛了紅霞,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它……竟是叫咚咚麽……”

“立冬之冬。”他道:“前年立冬之日出生,本養在家宅之中,不料它越墻來了謝家宅邸……可是冒犯了小娘子?”

她道:“它打碎了我的青花琉璃盞。”

“那明日,在下便遣人上門給翁主賠上一盞。”

她忙擺手道:“罷了,今日郎君助我一次,便當扯平了。”說完,也實在是自覺不能再呆丟人下去,忙火急火燎地行了禮,急匆匆跑了。

謝映棠出了書房,深吸一口涼氣平復了心情,忙提起裙擺,抄小路溜之大吉。

還好阿兄不曾回來,謝映棠一路平安無阻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剛跨過拱門,便見門口等得焦急難耐的紅杏和金月擁了上來。

紅杏道:“小娘子怎去了那麽久?我和金月險些去找安嬤嬤了。”

金月卻道:“小娘子臉色怎得這般紅?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雖說有翁主名號,平日在府宅之中,侍女大都直呼小娘子。

謝映棠說:“一言難盡。”小姑娘懊惱地捏了捏眉心,耷拉著腦袋進了屋子裏。

留下紅杏和金月面面相覷。

夜裏,謝映棠吹熄了最後一盞燈,只看著窗前清霜,仍舊難眠。

她翻了個身,將自己裹得跟繭子一般,腦海中卻忽地響起那溫柔少年如水似的語聲——

“……本養在家宅之中,不料它越墻來了謝家宅邸……”

本就納罕是哪家公子,居然是與謝族比鄰而居。

洛陽謝族宅邸之大,堪比王府,亭台水榭一應俱全,從外看便威嚴華美,這象征著權勢地位的一處,居的皆是朝中三公、王爵貴勛,可盡管如此,也未曾見人與謝族做鄰居。

她翻來覆去想了想,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整個人坐了起來。

不對。

朝臣之中,當有一人例外。

昔日清河成族之後,成靜。

當年清河成族何其鼎盛,勢頭便如如今的謝族,家主時任尚書令,人人尊稱一聲“明公”,門下子弟皆為朝中佼佼者,若非惹怒先帝,滿門下獄,也落不到昔日大族一朝沒落,長房凋零,只余成靜一人。

傳言成靜天縱奇才,五歲為詩,七歲為賦,善論國事,過目不忘,及長,風格秀整,端方自持,舉止規範,嚴若朝典,雖家族敗落,卻有高門名士之風。

先帝以喜愛之名,將他接入宮中做太子伴讀,名為親自教養,實則軟禁掣肘,多少年寒來暑往,這位傳言天縱奇才的少年郎,一不得入朝為官,行走坐臥皆被監視,二不得討論朝局。

直至太子登基。

前幾日帝京沸沸揚揚,說此人如何在無任何官銜的情況之下,震懾反臣,肅清叛亂,外聯武將,力保太子登基為帝。

此後,陛下親自下詔,讓其一步登天。

鋒芒之盛,前所未聞。

謝映棠饒是在深閨,也曾聽人說過這位少年,也聽阿耶(指父親)不住地惋惜過,說此人多年來被軟禁於宮中,治世才華不得施展,實在可惜。

她本以為當是個鋒芒畢露眼高於泰山之人,可……竟是她方才所見之人麽。

靈秀內斂,溫文爾雅。

當年世傳,國有無雙,謝有佳郎。

謝郎便是她那阿兄,她也曾想過誰才可與她那阿兄媲美齊名。

謝映棠心魂震顫,不由得攥緊了被褥,黑夜裏一雙水眸清亮無比,再無半分睡意。

只是……這回實在唐突,她連連在他面前出糗,想來便懊惱至極。

書房燈火長明。

謝映舒飲了酒歸來,見那少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手撐著臉頰,一手正拿著狼毫,輕輕撓那貓兒脖頸,不由得一挑眉,佯怒道:“好啊!我道你為何不在,原來躲在這處逃酒?”

成靜無辜的眨眨眼,旋即笑道:“只是在此一覽三郎的千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