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家

晨曦刺破天幕,天色熹微時,落雪寂靜無聲,謝秋盈早早起身,攜一幹婢子穿過白雪茫茫的梅苑,直入了棠苑。

閣樓之上,謝映棠睡得正香,謝秋盈施施然坐在屏風前的太師椅上,拍了拍手,下令道:“紅杏,你去開窗;金月,你將棠兒拉起來,給她洗臉。”

兩位貼身侍女早已習慣這位二老爺膝下嫡小娘子的做派,連忙應了,紛紛去按吩咐行事。

謝映棠只感覺朦朦朧朧間,暖暖的被窩被人掀了開,隨即被人擺布著穿上一層一層的衣裳,人還未完全清醒,就被人拉到了梳妝鏡前。

謝映棠夜裏失眠,後半夜方才睡著,此刻困極了,連眼皮都懶得掀上一下。

謝秋盈看她坐著睡覺的本事越發爐火純青,柳眉跟著往上挑了挑,起身捏了捏謝映棠軟軟的臉蛋,“你還睡?你可知道,那群人在背後是如何編排你的?”

謝映棠疲憊地睜眼,懶洋洋地打開謝秋盈的手,咕噥道:“我若是在乎那群烏合之眾,我昨日便去參加那夜宴去了。”

“那你昨日為何不去?莫不是真與許表姐決裂了?”

小姑娘慢吞吞地搖頭,掩唇打了個好大的哈欠,才道:“表姐是個聰明人,我得罪她,總好過得罪我阿兄。”

“何意?”

“上回我被她們巴結著送了一堆東西,阿兄最不喜這般做派,可將我好一頓罰。”

提到三郎,謝秋盈也瑟縮了一下,三郎並非迂腐不化之人,可對棠兒的管教比對任何都嚴格,也讓她們聞之心驚。

據護國寺方丈言,謝翁主命格貴重,興族旺家,將來亦非常人,只是貴極易折。果真,謝幺是早產兒,年幼時便體弱多病,險些夭折,後來,謝定之遍尋名醫,先帝甚至派來了禦醫,這才將謝幺的性命保住了。

此後,三郎便將那些名醫收攬於府中,好時刻照顧謝幺。

三郎與謝幺一母同胞,對這幼妹之愛憐,便如當年皇後未曾出閣之時對三郎的悉心教導,只是謝幺雖然體弱,卻生性頑皮好動,頻頻惹出亂子,加之身份尊貴,身邊少不得一些居心叵測諂媚討好之徒,三郎對其嚴之又嚴,都壓不住這小姑娘的秉性。

譬如去年,謝幺因嘴饞溜去廚房,誤食帶了蘿蔔的菜,當場便過敏發作,三郎雷霆大怒,將她身邊的下人杖了二十,謝幺扯著阿兄的袖子哭著求情了好一會兒,才讓最親近的兩位婢子幸免於難,整個棠苑的下人戰戰兢兢好些時日,連帶著謝幺自己都跟著戰戰兢兢的。

又譬如三月前,謝幺趁三郎出京辦事,在宅邸內與眾女一起踢毽子,結果染了風寒,她不敢告訴他人,唯恐身邊人又受到牽連。可後來夜裏高熱難退,公主親自來照顧女兒,將此事壓下,不告訴三郎,才讓身邊侍女幸免於難,謝幺也因此被公主勒令每日跟著夫子學詩書,這才安分了好些日子。

謝秋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面色糾結道:“也對……三堂兄不能惹……”

金月端來小金盆,用帕子沾了水,給謝映棠擦臉,謝映棠這才漸漸清醒過來,道:“她們說我,無非就是我如何看不起表姊,隨她們說去,我那堂姐生得花容月貌,早到了許配人家的年齡,將來嫁入了好人家,可讓她們羨慕去。”

謝秋盈聞聲笑出聲來,“這倒是說對了,祖母可喜歡表姊了,可不會委屈她。”

謝映棠嘆了口氣,道:“在祖母那裏,堂姐比我更討人歡喜,我成天就惹事,不如表姊漂亮溫柔……”

天光漸亮,透過窗欞,愈顯得小姑娘眉目靈秀,小臉素白,肩頭烏發如雲。

婷婷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謝秋盈不以為然道:“我家家說,你是還未長開呢,將來未必比不上凈安。”

謝映棠抿唇一笑,拿了妝奩中的一只步搖,斜斜插入發間。

兩個小娘子再說了一會兒話,紅杏便小步入閣,低聲道:“小娘子,方才殿下身邊的人傳話來了,讓你和盈小娘子一同去夫人那兒,晚些便一道去赴宴,今日太尉特地召幾大世族設宴。”

許內眷參與,怕是關乎謝族了。

謝映棠不知這是何事,眼睛卻亮了一亮,紅杏瞧見主子這樣的眼神便覺頭疼,心底萬萬祈禱可別出什麽岔子了。

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謝映棠便和謝秋盈一道去了前苑。

堪堪穿過拱門,沿一路梅花走來,便隱隱聽見小娘子們的說笑聲,謝秋盈皺了皺眉,問身邊侍女道:“她們……也是殿下叫來的嗎?”

那侍女答道:“凈安和秋媛兩位女郎是公主殿下一早叫來的,府中旁的女郎是清晨結伴來找殿下請安的,殿下此刻正與瑯琊王氏、潁川崔氏的夫人們說話,女公子們也都在那前面說笑呢。”

謝秋盈聞聲冷哼道:“又是一群望風而來的貨色,指望著巴結人出頭,好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