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2/4頁)

俞一歸取針時,邢唐的神情不像此前那麽緊繃難受,輕閉著眼的樣子,像是睡的很安穩。

邢外婆很高興地再次握住了俞一歸的手,似乎是在說著感謝的話。

這時,原本無聲的畫面中,忽然傳出俞一歸的聲音,俞火聽見他語氣溫地說:“等他睡醒,眶深部的壓痛感基本會消,視物會微有模糊,但不要緊,視野會逐漸變大,三天之內應該能恢復正常。我再寫張方子,服一個療程的藥,調理一下,就痊愈了。”

邢外婆不停的道謝。

俞一歸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說:“您老別客氣,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

這個時候,傳來了雷聲。

俞火的心瞬間揪緊,她清楚地看見俞一歸向外看了一眼,隨即接起了手機,說:“媽,看完了,這就往回走,你帶著小九睡吧,不用等我了。”

不用等我了……隨口的五個字,竟成訣別。

俞火捂住嘴,眼淚瞬間溢出眼眶。

俞一歸很快寫好了方子,交給邢外婆。

邢外婆卻攔住他,絮絮地說:“不行不行,雨太大了,不安全,再急也得等雨小一點才能走……”

或許是見雨確實太大了,也可能是邢外婆像極了母親祁淑珍,俞一歸不忍讓老人家擔心,他沒再堅持,而是坐下了,和邢外婆聊起了天。

俞火聽見他那麽溫柔地說:“對,小九是我家丫頭,大名俞火,十五了。那是……”俞一歸往邢唐的方向看了看:“哦,您外孫,邢唐,好名字。二十二,正是好年紀。”不知邢外婆說了什麽,他似是有些為難,又帶著幾分靦腆地說:“丫頭還小,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可要是將來兩個孩子有緣,那當然是好……”

所以,那一年,那一夜,在還沒有見到俞火的情況下,邢外婆就和俞一歸提了親嗎?

俞火捂著嘴,憋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畫面開始變化,世界再次無聲。

俞一歸出門了,打著邢外婆硬塞給他的傘,上車往家走。

沒有路燈的晚上,外面很黑,本來漸小的雨又忽然大了起來,還有風的呼嘯,令人心生恐懼。

在雨水的傾瀉之下,泥沙松動,從山上往下滑,速度越來越快,面積也在漸漸增大。

俞火想喊俞一歸,提醒他別往前開了,危險,停下,停下。

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俞一歸的車行駛到他當年遇難的路段,瞬間被泥沙和碎石掩埋。

聲音終於沖破喉嚨,俞火悲戚的喊:“爸——”

雷聲轟鳴,沒有人聽見她絕望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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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間,俞火睜開了眼。

天亮了,她躺在縣醫院簡陋的病房裏,床邊坐著的荊誠手撐在臉上,靠在一邊睡著了。

俞火坐起來,可動作有點猛了,她頓覺頭有點暈。

荊誠沒有睡熟,聽到她“嘶”了一聲,就醒了過來。見她正掀被要下床,他趕緊阻止,“這是要幹什麽去啊?”

俞火抓住他手臂,急問:“倪易舟呢?他在哪兒,怎麽樣了?”

“他胳膊骨折了,轉市裏醫院了。真的,沒騙你,不信我現在給他打電話,你自己問他。”荊誠說著,掏出手機撥號,“他走時還交代了,等你醒了第一時間通知他。”

俞火伸手搶過手機,接通後不等那邊說話,先問:“倪易舟你在哪兒?”

倪易舟笑答:“我剛到市裏,接完了骨準備回家睡覺呢。別怪我沒等你醒啊,我是怕落下殘疾,以後不能給你找嫂子了。”

俞火怕他有所隱瞞:“除了胳膊骨折,還有別的傷嗎,說實話。”

“這都夠嗆了,還別的傷?”倪易舟逗了她兩句,最後說:“過兩天你隨志願隊回G市肯定要路過我這,記得來看我一眼啊。”就掛了。

俞火如釋重負,她躺了回去。

荊誠給她搭了個脈。

俞火由他。等他收手,才問:“怎麽樣?”

荊誠一樂:“應該沒有腦震蕩什麽的。”

俞火微微蹙眉,“應該?荊大夫你給人看病也太不嚴謹了。”

荊誠撓頭:“患者是老師,我有點怯。”

俞火笑彎了眼睛。

荊誠很久沒見她笑過了,竟然有點熱淚盈眶,隨後告訴她,對方司機傷的也不嚴重,但由於腿上也有骨折,隨倪易舟一起轉去了臨近的市醫院。另外,已經有大夫趕去小農村給那個孩子看病了,讓她不用擔心。

總算有驚無險,俞火放心了,她閉上了眼睛,細細地回想此前,分不清是夢,還是其它的那些畫面,然後她又想到,被邢唐送回肖家後,黃藥子曾帶黃芪去看她。

黃芪說:“你爸爸不顧你奶奶的勸阻執意出那趟夜診,是出於身為醫者的本分和他本性的善良。他確實可以不去。這世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因病痛而死,我們救不了所有人。可也有無數醫者在和時間賽跑,和死神爭搶生命。他只是其中之一。你我,也只是其中之一。或許有一天,我們也會遭遇命運的不公,難道我們要去責怪,怨恨病人不該來求醫嗎?為醫者,必當先具佛心。醫者,大醫,仁心,精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