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邢唐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打給俞火。卻持續地被提示您撥打的號碼不再服務區。

以她所處的位置, 沒有信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邢唐卻越來越慌。他打給西林, 把助理從睡夢中叫醒, 讓他想辦法聯系向陽送藥車的秦隊, 以此確認俞火平安。

西林因老板的緊張也有不好的預感。可秦隊關機了, 再聯系和他同行的司機,和俞火的情況一樣, 不再服務區。

所以由於信號不好,大家到了晚上, 即便不關機,也是不再服務區。

西林試圖安慰邢唐:“應該沒什麽事,我再聯系。”

邢唐已經坐不住, 他也不管有多晚了, 是否會打擾到別人休息, 電話又打到了陳院長手機裏,語氣很急地說:“陳叔,麻煩把志願隊名單發我一份, 要帶聯系方式的。”

陳院長的聲音悶悶的,顯然是睡著了被吵醒的,他問:“怎麽了阿唐?”

邢唐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說:“我要找俞火。我要馬上聽見她的聲音,確定她平安。”

“志願隊那邊出事了?”陳院長徹底清醒了, 他一骨碌坐起來,“你等等,我馬上安排。”

可當時已經很晚了, 名單什麽的都在醫院辦公室裏,即便有陳院長的命令,相關的人從家裏趕到醫院,拿到名單再轉給邢唐,也是需要時間的。尤其大晚上的,還有人關了機,一時聯系不上。

邢唐沒辦法幹等,他轉而打給盛遠時,問:“現在有去Y省K市的航班嗎?”K市是Y省的省會,要去大於縣,必先到K市。

“嗯?”盛遠時看了下時間,瘋了:“後半夜了啊老邢,你要幹嘛,千裏追妻?”

邢唐嗓音沉下來:“我覺得俞火出事了。”

都是過來人,盛遠時明白有時候某些預感不是憑空而來,他收起了玩笑之心,“聯系不上她了?”他凝神想了想:“我這邊最早的航班是明早七點,你等下,我查下其它航空公司有沒有比這更早的。你別急,等我電話。”

“我現在往機場去。”掛斷後,邢唐換衣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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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在危險逼近的瞬間,俞火竟沒有絲毫驚懼。

短短的幾分鐘,或者只有幾十秒,卻讓她有種醍醐灌頂般的徹悟。

車前燈刺眼的光芒中,俞火眼前快速閃過好多的畫面,那畫面如同她夢見俞一歸出意外那晚一樣,清晰的讓她篤定,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她看到年輕時的俞一歸和鄭雪眉在鏡頭前幸福的笑。可似乎是攝影師出了問題,也可能是相機壞了,他們的臉都笑僵了,照片也沒拍好。鄭雪眉有點不高興了,望向俞一歸的神情,有著明顯抱怨的意思。俞一歸溫柔地摟了摟她的肩膀,表示安撫。她才釋然了一點,然後又看向了鏡頭。

原來,她不是不情願,只是沒了耐心,恰巧被攝影師抓拍了。

這個攝影師太不專業,太不負責了。都不知道多拍幾張,給人留有選擇的余地嗎?

俞火這樣想著,又看到了幾幀俞一歸給人看病的畫面——

他眉心輕聚,神情專注地號脈;他垂眸思索後提筆開方;他拿著方子,站在藥櫃前,按方配藥;他沒有任何不耐煩地為患者做著醫囑;深夜,他披著外衣,坐在桌前記錄醫案;他接到一通電話,帶著行醫箱要出門……

祁淑珍似乎是不太同意,俞一歸握著母親的手說了幾句什麽,又指了指俞火的房間,似乎是讓祁淑珍去陪俞火休息。然後,他就出門了。

俞火有點猜到他要去哪裏了。

畫面轉換,俞火看到了年輕時候的邢唐。他躺在床上,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皺著眉頭,閉著眼睛的樣子,昭示他有多不舒服。

俞一歸坐在床前,三指按在邢唐寸關尺處。感受了片刻,他眉心略微舒服展了,先前緊抿的唇角也松馳下來。

俞火作為大夫,從父親細微的神情變化判斷,他經過辯證確認,邢唐的病,自己能治。

邢外婆卻很緊張,拉著俞一歸的手,急切地詢問著。或許是懇求。看她的神情,那時候應該是清醒的,又或許是九年前,她還沒有病,至少病得比現在輕很多。

俞一歸對著邢外婆解釋了幾句。

邢外婆的神色才放松下來。

俞一歸打開行醫箱,取針。

左手大拇指指甲切按在晴明穴的皮膚處,輕撥眼球,推針速刺,不撚轉不提插。

同樣的手法切按球、後、穴,弩法進針。

揣定太陽穴,彈針速刺,搓針行撚轉瀉。

揣定風池穴,彈針速刺,搓針,行透天涼之法。

以上分別留針二十分鐘。

唯魚腰穴,點刺不留針。

根據俞一歸下針的穴位,俞火確定,邢唐當年確實是得了暴盲症,俞一歸是在用針刺法為他清熱明目。俞火至今沒有遇到過相同的病例,但她清楚,晴明和球後二穴針感較強,對手法的要求極高,手法重了很容易導致小血管破裂,需以輕柔的手法疏經通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