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六 分飛(第2/4頁)
蓮弦先輕輕搖了搖頭,然後點點頭,嗯了一聲,就吃起蓮華剝給她的栗子。
兄妹之間,一時無聲,只能聽到剝栗子的噼啪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蓮華把一盤栗子都剝完,忽然問了蓮弦一個問題:“若有人擋住你的路,你要怎麽辦?”
“自然是殺了。”
蓮華大笑起來,說:若擋著你的路的是你兄弟親人朋友呢?
蓮弦咬著栗子想了想,輕描淡寫道:“若是我的親人兄弟,就壓根不會擋住我的路,若他們擋路了,我覺得沒有錯,那就一路斬殺過去吧。”
燕蓮華臉上的笑容忽然慢慢收斂。
“不惜踏著他們的鮮血?”他輕聲問。
有著與蓮見酷似容貌的女子仰高了一張臉,她說:“嗯,不惜。”
“為什麽那麽堅持呢?”
“因為我是燕家的孩子,而這是一個亂世。”這麽一句,燕蓮華笑了:
“若燕家由你繼承,倒也不錯。”
蓮弦絲毫不為所動,她像是一點都沒聽清楚兄長話中暗含的意味,溫和地笑了,她說:“創業之主,我做不到。”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界限所在。
守成她可以做得很好,開創局面,卻是她力不能及了。
凝視著自己的二妹,燕蓮華的笑容越發柔和,他展開扇子,眯起眼睛,悠悠然道:“是啊。”
是的,她說得對,最合適的,始終是蓮見。
想起了與自己一母同胞的長妹,想起那永不曲折、筆直的脊背,和凜然的素色眼睛,蓮華唇角就慢慢溢出一點溫柔的神采。
但是那點溫柔卻一點一點凝結,最後,當他把扇子啪的一聲合上刹那,蓮弦悚然一驚,蓮華臉上卻浮現了一絲奇妙的笑意。
蓮華什麽都不再說了,而蓮弦則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就在同一時間,本已被士兵們包圍起來的沉羽,忽然就發現包圍的外沿開始松動,然後另外一群士兵沖殺了過來。戰鬥結束,原先圍攻他的士兵們全部被砍殺於地,幾個人負責繼續斬首,另外的人則聚集到了站在樹下看熱鬧的金發青年旁邊,向他施禮。
沉羽唇角一彎,敷衍地應了一聲,就好整以暇地看他們意欲何為,於是,一群士兵向他恭敬低頭,道:“我等會護送沉大人,直到進入沉氏領地。”
沉羽大笑,隨手把散下來的頭發向後一甩。
那就走吧,他說。
又過了四天,蓮見接到了沉羽已經安全到達的消息,她松了一口氣,然而要面對的,卻是自己母親已經毫不掩飾的充滿瘋狂的逼迫。
和戀人分開,嫁人,生子,她的母親把這些枷鎖堂而皇之,一層又一層掛在她的身上。
那種不被至親理解的痛苦,讓堅韌如此的女子,也越來越喘不過氣。
九月初的時候,蓮見以去北關神廟上香為名,趁機溜出去透一口氣。
燕氏一族的族長上香,儀式盛大,到了神廟,進香完畢,一行人落宿在山腳下的別莊,中間有山上的神官特意下來為蓮見祈福,其中有一位神官談吐高雅風趣,蓮見就在日間的祈福儀式之後請了這位神官來閑談。
兩個人談著談著,不知怎的,就談到了前朝那個因愛妃之死,而拋棄帝位,最後遁入空門的皇帝。蓮見聽了,心裏一動,只覺得若是沉羽忽然現在就死了,只怕她也比那位皇帝好不到哪裏去。
當夜大家興致都頗濃,秉燭夜談,忽然就有侍衛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氣急敗壞地急報,說燕夫人忽然病倒了!
母親!蓮見立刻站了起來,她連跟旁邊的人說一聲都來不及,飛奔而出,拽過一匹馬,就向榮城方向而去。母親母親母親——狂奔的時候,蓮見什麽也沒想,只想著母親。
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忤逆,母親才會忽然病倒?
父親已經去世了,保護母親是她的義務和責任,而如今,她的母親病倒了。
心底作為一個女兒的惶急糾纏著內疚自責翻湧而上,之前自己為了愛情而做的覺得理所當然的堅持,此刻想來,雖然依然覺得是對的,卻不由得自責。
如果她態度柔軟一些,好好和母親說話,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她狂奔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中午到了榮城,看到的就是布置得花團錦簇的屋子裏,母親那張蒼白若死的面孔。
因為急病而一下病倒的母親,身前身後都是異常華麗,五光十色的男裝女服,她臉色蒼白而泛著青色,卻依舊指揮侍女,說這件薄紅色的袍子拿去熏香,那條百褶裙的皺褶需要重打……看著確實病得不輕、隨時都能倒下的母親半靠在床上指揮,蓮見愣了一下,立刻撲過去,剛要勸說,卻被母親冷漠地瞥了一眼。
燕夫人拉了一下肩上的衣衫,側頭咳嗽幾聲,才轉過面孔,看向蓮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