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三 深局(第3/4頁)

於是,那些被逼無法生存下去的百姓就逃入深山,在每一個領地之間潛伏出沒,嘯聚山林。

而這一切,寧氏的楚王,統統看不見。

這個男人沉溺在早已消散,不復存在的虛假榮光之中,還以為此時盛世承平。

在蓮華和蓮見的通信中,這兩個人一個以敏銳的政治嗅覺,一個以對民間的觀察,同時做出了舉事就在一兩年間這個判斷。

戰爭,又要開始了。

且說蓮見因為忍耐不住相親的大殺傷力,而不得不悲慘得有家不能回,滿領地溜達的消息傳到永安京的時候,燕蓮華因為忽發心疾而搬到京郊靠近奉山的山莊裏修養,正跟偷偷溜回來打探消息的沉謐兩個人下棋。

聽了沉謐把這個消息當笑話一樣說來聽,蓮華莞爾一笑,淡淡說自己加冠的時候,沒有一家貴族上門提親,就因為天生病體和寧家這档子破事兒,大家生怕自己女兒嫁過去就守寡。

沉謐一臉淡定,說誰家都一樣。

聽了,燕蓮華看著棋盤,一手拈著棋罐裏的棋子,輕輕脆響之間,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沉謐一眼。蘭台令深黑地眼底泛起一線幽藍的光芒,同時,回報他以一個同樣似笑非笑的表情。

燕蓮華淡淡一彎唇角,說:“沉羽公子那頭婚事,原尚儀可在催呢。”

沉謐輕輕籲出一口氣,說:“孩子大了,父母的話都可不聽,何況是兄長呢。”

燕蓮華本是支著一邊膝蓋斜靠在榻上的,聽了這句,他忽然一笑,手中泥金的扇子在膝頭一點,笑道:“有苦各自知吧。”

確實是有苦各自知呢。

徐徐展開手中的扇子,沉謐掩面輕笑之余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如果說蓮見拒絕容與,好歹好算是家族內部糾紛,折騰不出來什麽亂子的話,他和纖映定下的這個婚事,現在麻煩才大呢。

如果說現在永順帝和纖映沒有被放逐,這樁婚事還有可以計較的地方,但就是因為這兩口子都被放逐了,這門婚事才避無可避——這種時刻,這門婚事的意義在於,將沉氏家族與纖映所代表的宮廷的勢力,更加切實地捆綁在一起。

這與其說是同盟,不如說是宣誓效忠,以這樁婚事告知皇家,沉氏不會背叛——就目前局勢而言,這門婚事勢在必行而沉羽那個小渾蛋以自己身為人質,跑到蓮見的地盤避風頭,就算原纖映肯把自己的妹妹打包送到燕家領地去,寧家再蠢也不會允許這門婚事達成的。

就這麽想起了沉羽寫給他的信上那簡單明了的“你娶吧”三個字,蘭台令大人扇子後面淡定從容的唇角就忍不住小小抽搐,在心底百轉千回,柔軟多情地念了一句:他xxxx的。

念完這一句,覺得自己整個心態立刻平和了,沉謐神清氣爽地放下扇子,拂亂這一局未竟之局,笑道:“不過目前當務之急卻還是些別的。”

燕蓮華手裏扇子一壓,看沉謐起身,笑道:“有多急呢?”

“大概也就這一年之間了。”

問了一句語焉不詳的問題,得到了一句語焉不詳的回答,燕蓮華卻眉眼一細,陡然一瞬就有了一種凜人的壓迫,而那個起身時隨意把扇子插到後領的沉家主人,卻無所謂地雙手一籠,似笑非笑地看他,渾然不在意。

“那這麽說,最近可能需要在下的幫助嘍?”蓮華那種刹那的淩厲轉瞬即逝,隨即就言笑晏晏,他本就姿容秀美,這一笑越發顯得色若春花。

沉謐想了想,點頭稱是,雙手籠在袖子裏,喟嘆一般笑道:“說到這裏,原尚儀已經很大方地送了嫁妝過來,所以我這邊也很傷腦筋呢。”

“嘖嘖,到底是什麽樣的稀世之物能讓蘭令也覺得傷腦筋呢?”

看著燕蓮華和顏悅色一張臉,沉謐想想,從袖子裏摸出一樣東西,遞給了燕蓮華。

那是一張空白的,加了永順帝禦璽的聖旨。

拿到這張空白聖旨的一瞬間,即便是燕蓮華,也為之一怔,隨即,有著纖細秀麗美貌的男子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苦笑。

嘖,既然已經到了這份兒上,看起來,確實如沉謐所說,他最近真的大概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才行了。

想到這裏,燕蓮華慢慢漾出一個微笑來:“蘭令在詩詞和樂器方面的造詣都相當傑出,近來可能需要您有所指點。”

這仿佛是和上一句話完全沒有任何幹系的一句話,卻讓沉謐聽了一笑:“當世在管弦和詩詞上有所造詣的,也只有您和大司祭長、原尚儀了,我赧忝而已。於是……”

“如近期有所機會,還請蘭令指教。”

看著面前端正了姿態,向自己低頭邀請的青年,沉謐笑出聲來,點點頭,曼聲吟著或喜或悲之句,踏月而去。

六月初,蓮華放出消息,說自己要在七月的奉山山莊舉辦詩會,隆重邀請各地著名文人以及擅長管弦的文人墨客,時人謂之末世風流,有一部分冷眼旁觀之人卻道,這根本就是為了燕家未婚的家主召集名流,一場異常規模盛大的相親大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