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六 深屋(第2/4頁)

“合歡餅。”纖映若無其事地說,“不過公子說他目前沒有成親的意思,我便也只好換一件了。”

沉謐想了想,笑了起來,他悠閑地舒展身體,向後一靠,以一種非常優雅的姿勢微微扯松了領口,這樣本應是粗野的動作,由他做來,卻說不出的從容自然。

“成親這種事情,自己的意思固然很重要,但是長輩的話還是要聽的,反正大丈夫三妻四妾,以後有心愛的姑娘再娶回來也就是了。”

“呀呀,這就是男人的心思呢!總是要我們想著,‘對女人而言最榮耀的並不是一人獨得丈夫的愛,而是在眾多女子之中特別受到寵愛’,這樣的發言會讓女孩子哭喲。”說到這裏,纖映俏皮輕笑,話題卻是一轉,“不知道蘭令給公子準備說的是那一家的親事?”

“啊,是錢貴妃的侄女。”

錢貴妃深受永順帝寵愛,雖然早逝,但是膝下二子一女依舊深受皇寵。聽到這裏,纖映眼神慢慢一凜,沉謐依舊語調悠悠然:“這樣好的親事,其實是沉羽高攀了,容不得他說不。”

“強迫弟弟可不是好哥哥該做的喲。再說,公子年紀也不大,那樣品貌,總要期盼更好的姻緣才對。”

聽出話裏有話,沉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一合手中扇子,靜待她繼續說下去。

頓了頓,纖映慢慢說道:“說起來,我有個妹妹,姿容在我這做姐姐的看來,總比我強些,亡父昔日裏寵愛得如珠如寶,本想送到東宮那裏的,但是一想到東宮那裏已經有了極受寵愛又生了子嗣的太子妃,加上舍妹又天真一如弱柳,年紀也還幼小,最早及笄也還要三年,她的母親出身又不是很好,便躊躇起來。我倒是這樣覺得,出身尊貴又入宮早的妃嬪們受寵是理所當然,舍妹年紀幼小,倒不如在公卿裏擇個合適的人,我和先父也能放心。”

這樣一番話說來,已經是暗示沉謐,想要把她的妹妹嫁給沉羽,只因為沉羽今年加冠,而纖映的妹妹還需才能著裳成人,所以才有總要期盼更好的姻緣這樣的話。

而就在原纖映說話的時候,沉謐腦子裏已經飛快計算。

沉羽屬於倔起來什麽都能幹出來的人,年前時候他曾試探過沉羽,沉羽對於自己加冠後成婚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但是現在忽然轉變為肯定的拒絕,他若要強逼,那麽到時候什麽亂子都有可能出。

原纖映今天邀請沉羽到他這裏來,就是算準了自己也一定會來,就沉羽的婚姻這個問題,先試探了沉羽,現在又來試探自己。

錢貴妃已經過世多年,她的影響力正一點點衰退,而他面前這個女子的影響力卻在一點點增加,並且毫無疑問地可以預期,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原纖映的影響力將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比擬。

這麽一想,和這個女人結為親戚,唔,似乎是不錯的主意。

想到這裏,沉謐便慢慢笑了起來,他本就生得一雙顧盼生情的眸子,此時已經快要淩晨,如鉤的月色漸漸淡了下去,天空是一種清澈的青灰色,他那樣微笑著,眼角眉梢就朦朦朧朧有了一層撩人意味,他起身去院中摘了一枝猶自帶著露水的楊桐,用泥金扇子托了,遞給了身邊的侍女,向著帷幕後的纖映微微躬身。

低頭一瞬,松脫的領口露出了一線修長的頸項,白色的肌膚,黑色的發線,在清晨的晨光中,忽然就帶了一種形容不出的無法無天的情色感,讓身邊的侍女也不自覺地羞紅了臉頰。

看著楊桐連同自己的扇子呈給了纖映,他曼聲吟道:“楊桐之葉發幽香……”便慢慢向沉羽他們居住的院子走去。

扇子和楊桐呈到了纖映面前,這個權傾天下的女子一瞬間有些微的怔然,然後長長的袖子掩住了嘴唇。

他已答應了這樁婚事。

“我今特地來尋芳嗎……”念誦著沉謐所吟楊柳詞的下半句,纖映慢慢地慢慢地微笑,一點一點松開手指。

笑容透明到近乎蒼白,仿佛脆弱得隨時會破碎,卻又偏偏滲出一線酷寒。

楊桐葉片輕輕滑下,在那把泥金的扇子即將落上地面的刹那,她忽然抓緊,再不放開。

“啊啊,成功了。”她低聲喃語。

沉謐到了沉羽和蓮見房間的時候,天色微亮,兩只小團子還抱在一起酣睡。

看著這兩個依偎的孩子,想起沉羽不願成親的發言,覺得自己心裏不願揣度的某些東西看樣子已經躲避不掉,沉謐嘆了口氣,眼神柔和地看了他們片刻,慢慢在床榻邊俯下身子,唇邊現出了一個溫暖的笑意,然後一手一個拎了起來。

兩個孩子悚然睜開眼的時候,面前就是蘭台令溫柔無比的笑容。

那個以風流瀟灑冠蓋京華的男人異常溫柔地對瞬間清醒的孩子們笑了一記,菲薄的嘴唇裏吐出一句話:“烤兔子和紅燒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