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樂水水無涯(第2/2頁)

裴臻是明白人,一聽這話頭兒就知道是怕他納妾討姨娘,也不戳破,只道,“全看老天爺的吧,命裏有就有,若沒有也不強求,只這一個也沒什麽,多了還怕疼不過來呢。”又對毋望道,“府裏打立櫃呢,我陪叔叔瞧那些木工做活去,可巧我給孩子畫了個床樣子,叫他們一並打了,你陪姨娘嬸子說話,我去了。”

毋望嗯了聲,裴臻和張氏谷氏作了揖便撩袍出門去了。

谷氏拉了毋望的手道,“瞧這樣兒春姐兒過得挺好的,你爹媽在那邊也該高興了,姑爺人品樣貌都沒得挑,對你又好,真是極難得的。”

張氏剝了葡萄喂在毋望嘴裏,一面道,“旁的不說,最難得的是裴姑爺一心一意。如今你去瞧,但凡有點子能耐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家裏外頭養了一堆?只咱們姑爺,人家是一品大員,半點歪心也沒有,幹幹凈凈單娶了姐兒一個,兩口子好得一個人似的,知道的都說咱們姐兒福氣好。”

毋望道,“快別誇他,倒叫他愈發得意起來。如今雖好,將來還不知怎麽樣呢,這會子誇了口,日後萬一他出個妖蛾子,那不是自打了嘴巴?”轉身對門外道,“來個人。”

丫鬟進來一福,垂手道,“聽姑奶奶的吩咐。”

毋望對谷氏道,“我帶來的丫頭都在二門上候著,姨娘先去換身衣裳,收拾好了我叫她們進來給姨娘磕頭請安。”

谷氏點頭,站起來跟著丫頭去了。

張氏連連嘆息,“你不知道,她卷了袖子給我瞧的,那胳膊上沒一塊兒好皮肉,不是燙傷的就是割傷的,那屠戶簡直就不是個人,往死裏的整治她,吃醉了要打,不痛快了也要打,打完了還要糟蹋她,當真活受罪。”

毋望心道那些個殺豬宰羊的本來就粗鄙,父親是謙謙君子,那時雖然不垂愛她們,好歹也和顏悅色,沒有一絲虧待,姨娘們養在後園子裏,日子過得富足平穩,冷不防到了那種人家,沒給作踐死已經是造化了。遂道,“我不在這府裏住,平常照應不到,勞嬸子替操心,叫她有人伺候,不愁吃喝。她沒有一兒半女,若是我不管她,那她晚景也太淒涼了些。”

張氏頷首,復說起後日謝府老太爺的生辰來,張氏道,“禮都備妥當了,糯米和白面的壽桃各蒸了十籠,紅都點了,在後廚篾籮裏晾著,另備了八壇子陳年的女兒紅,六斤荔枝幹,六斤桂圓幹,封了五十兩禮金,你瞧還缺些什麽,我再添上,可不能失了禮數,沒的叫人笑話。”

毋望打著團扇道,“嬸子也忒仔細了,都是自己家裏人,還計較這些個?”一面拿手絹擦汗,不耐道,“都什麽時候了,怎的還這麽熱?”

張氏也湊過來給她打扇子,看她熱得一頭汗,忙招呼在外頭候著的丫頭們進來,給她脫衣凈臉盥手,服侍她喝了盞銀耳枸杞子,抱了錦墊扶她在榻圍子上靠著,待一切安排妥帖了,張氏道,“你懷著身子火氣盛,這樣怕熱定是個小子。上回說你公婆小叔從外省進京師了,多早晚到?到了住你們府上嗎?”

毋望拈了顆腌梅子含在嘴裏,慢慢道,“這會子在路上,估摸還有半個多月才到,先寫了信來,信上說和裴闌一家子住,我們爺正差人尋宅子呢,前門東街有座府邸要賣,明兒他去掌掌眼,要是好就買下來。”

張氏笑得志得意滿,“我就說你是個有福的,爺們兒顧念得這樣!哪裏有父母千裏迢迢來了不住家裏,往別處置辦房子的道理?可見裴姑爺何等的心疼你,單怕你和婆婆妯娌處不慣。”

毋望眼珠兒一轉又不痛快了,“他這不是害我嗎,倒像我容不下公婆似的,府裏園子有四五個,小院少說也有十七八個,又不是住不下,若怕麻煩,園門下了鑰各過各的,何苦外頭尋去叫人說嘴,虧得嬸子提醒,我真是糊塗了,由得他瞎鬧竟沒過問。”

張氏道,“他定是看你沒留他們的意思,不好說什麽,只有自己張羅。”

毋望聯想起他絞著手指,滿臉委屈的樣子就大笑起來,張氏戳了她的腦門子,無奈道,“看你平常主意大,一到要緊的時候沒心沒肺的。”

這時谷氏換了水紋的交領短襦來,外面罩了雲絲比甲,頭上戴了棕紗帽,一打扮果然精神了不少。毋望撫掌道妙,傳門上的丫頭來認了主子,娘三個圍坐到一起,復又東家長西家短的笑談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