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飛星傳信,明月暗渡

○四三 求姻松竹寺

慎行叫馬房的小子套了馬車,早早就在角門等著,毋望換了交頸的纏枝蓮暗紋素衣出來,鬢邊戴了白絹花,立在門前,弱柳扶風一般的顏色,輕喚了聲二哥哥,慎行看得呆愣,臉上一紅,忙轉身給她打簾,待她和玉華上了車,自己方打馬揚鞭前頭開道去。

約走了小半個時辰,人馬緩緩行至松竹寺山門前,那松竹寺是座千年古刹,群山環抱裏古木參天,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毋望下得車來擡頭看去,黃墻紅瓦,大門正裏邊一只五人合抱的巨大香爐,香燭煙火裊裊直沖雲霄,慎行低頭道,“妹妹先往大殿參拜諸佛,我去尋了住持來。”

毋望點點頭,又左右看,知道這寺是大乘佛教,五部皆有,便叫玉華扶了先往佛部去,往功德箱裏投了香油錢,一一拜過釋迦牟尼佛,大日如來,盧遮那佛,藥師如來,寶生如來等十五尊佛,又往菩薩部去,復又拜了聖觀音,千手觀音,十一面觀音,大勢至菩薩等,還要往明王部去,玉華攔道,“姑娘心到則成,何必一位不落,想來菩薩們知道姑娘虔誠,也不會計較未受姑娘一跪。”

毋望道,“佛入涅槃,不再輪回生死苦海中,阿彌陀佛,叫人好生羨慕!”

玉華笑道,“人人向佛,好在有正偏知,明行足,世間解等一眾佛陀尊者,否則豈非忙不過來!”

毋望由她拉著到古樹下的石凳上坐定,梵音入耳,竟覺得天也不這麽熱了。小歇了一會子,玉華道,“才剛怎麽沒求簽?松竹寺的觀音簽最是靈驗,姑娘可要試試?”

毋望道,“求什麽?”

玉華接口道,“自然是求姻緣。”

毋望抿嘴而笑,面上微微發紅,靦腆地起身往白衣觀音面前去,磕了頭,玉華取了簽筒來給她搖,因不得法,搖了許久才落了一支下來,玉華撿了看道,“三十六簽。”

兩個人興沖沖尋了門旁解簽的老僧,那老僧核對了簽上的幹支號碼,從箱中抽取了簽詩紙片來,一面道,“這簽求得妙,若看前頭是個下下,若看後頭就是個上上大吉,如此看來,中不溜。我這裏求運勢得運勢,求姻緣得姻緣,施主求什麽?”

玉華雙手合十拜了拜道,“我們姑娘求姻緣。”

老僧將簽紙交於毋望,只見上頭畫著一人臥在冰面上,頭頂上有彩鳳盤旋,看著似好似壞的,也不甚明白,便道,“請大師明示。”

那老僧道,“一曰臥冰求鯉,一曰丹鳳朝陽,從簽面上解來,施主父母不親,兄弟無力,及笄前有富貴命卻無富貴運,姻緣多波折,須得守,中有坎坷,卻也是不礙的,終有一日撥雲見日,衣錦還鄉。”

玉華喜道,“簽上可說良人在哪個方向?”

老僧高深打起了禪機,只道,“混沌天地間自有良配,不可操之過急。”

毋望拜了拜,奉上了簽錢,主仆出得門來,玉華道,“若果真靈驗倒是極好的,前頭說得也準,只這個守字費解,守什麽?”

毋望暗暗歡喜,她自然是知道守什麽的,得了這簽,又將心裏的事一一往上靠,竟是七七八八地看出了些端倪來,只是還有波折,也不知是什麽樣的波折,莫非是臻大奶奶嗎?他只說與她不是真夫妻,究竟底細不得知,這人向來說話做事留一半,真真假假叫她心中忐忑,忐忑歸忐忑,卻是十二分的相信他,他既讓她等她便等吧,那時他若不磊落,這會子她早就成了他的妾了,何苦信誓旦旦地等三年。

玉華看她姑娘一忽兒愁眉苦臉一忽兒眉開眼笑,也鬧不懂是怎麽回事。這時慎行同寺裏住持走來,毋望攜了玉華迎上前,合掌互行了禮,慎行道,“這是空聞大師。”又引薦了毋望道,“這是舍妹,閨名叫春君,便是前太仆寺卿劉郁的獨女。”

那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今日可算團圓了,老納已命寺中沙彌為劉先生賢伉儷誦經超生,施主且等等吧,在寺裏用了齋飯,到申時方能請神位。”

毋望拜道,“多謝大師收留我父母親,弟子自當多供香油,以弟子感激之情。”

空聞大師道,“大開方便之門原就應當,我與令尊也算舊識,施主不必客氣。”又寒暄兩句,被寺中弟子請去處理事務去了。

毋望跟了慎行到後院佛堂裏,九個和尚念經作法,案上供著父母的牌位,她伏在墊上哭起來,慎行看她悲痛欲絕,哭得極壓抑,渾身顫抖卻又無聲無息,便心裏悶疼著只怕她會厥過去,示意了玉華道,“攙起來勸勸吧。”

玉華軟語安慰半晌方止住了哭,抽抽搭搭揉著兔兒似的兩個眼,慎行柔聲道,“知道你心上難過,哭也哭過了,還是保重身子吧,姑父姑母去了七年了,或者早就登了極樂,你在這裏哭也不中用,反叫他們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