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人閑亂言語

毋望的心裏突突直跳,強作了鎮定坐在榻上,問道,“可見著了?”

六兒笑道,“姑娘放寬心吧,什麽如蘭似桂,只是長得稍周正些罷了,想來那群小姐們未見過外頭的年輕男子,一個個竟是得了活龍!那位教書的裴公子怎麽同我們裴公子比,天差地別的兩個人,那人的個頭像三爺那樣高,肉皮兒有些黑,小鼻子小眼的,搖著扇子倒像那麽回事似的,阿彌陀佛,快別拿來同臻大爺比吧,我那回見臻大爺,他雖病著,那相貌,真真美人兒似的!”

毋望松了口氣,頭似也不那麽疼了,撫著心口喘了喘,索性往後一躺,喃喃道,“可算是把心放回腔子裏了!”

“我原就說姑娘多想,偏生還不信,如今怎麽樣呢?”六兒道,自己倒了杯水一通牛飲,看左右沒人,便靠近了她道,“姑娘可曾聽說二爺的事?”

毋望半閉著眼道,“二爺有什麽事?”

六兒甚感意外,她家姑娘有時真是大智若愚啊!忙湊近了她道,“外頭都傳開了,說二爺對姑娘有意,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同老太太提的,姑娘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

毋望腦子嗡嗡響,心道這又是唱的哪出戲!她倒成了狐狸精了,和弟兄們親近就有各種傳聞出來,無論怎麽謹小慎微總逃不過一說,這些人的心都是怎麽長的,九曲十八彎,竟是一肚子男盜女娼!

“憑她們說去,我只管我自己,旁的一概不問,就為那些混話,我們兄妹就不來往了嗎?行二爺對誰不好?偏和我溫和些就不成了嗎!”毋望一肚子憤怒全都發在了靠墊上,狠狠折磨蹂躪一番,方覺好受了些。

六兒憂心道,“我瞧二爺也不差,人好,前程也好,說句實話,姑娘要是真跟了他,定是正室無疑,不比等裴公子強些?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毋望搖頭,“你哪裏知道這些,我是個死腦筋,既欠著他的情,又答應了要等他,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憑你家世多好,官做的多大,我是打定主意的。”

六兒坐下來,皺眉道,“三年呢!我的姑娘!再等三年錯過多少!到時他若不來,姑娘如何自處?”

毋望臉色漸漸沉寂,六兒說得沒錯,若三年之後他還不來,若當時只是他的玩笑話,那她應當如何自處?思索再三還是一團糨糊,隨口道,“無非剃了頭做姑子去。”

六兒見她那樣也無奈,他們兩個定是上輩子的冤孽,要勸是勸不過來的,好在有一年的孝,且等這一年過了再說,到時姑娘自己想通了也未可知,由著她去罷。“只是二爺若真和老太太求姑娘,那可怎麽辦才好?”

毋望閉眼道,“這都是那些個小丫頭子的閑話,二哥哥從小待我親厚,如今大了更體貼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萬一他要是有那心思,不用我推脫,他母親也不能答應,他又是個極孝順的,哪裏敢拂逆呢,我們兄妹還是要走動的,何苦為這些傷了和氣,不提也罷,不過日後少些往來也就是了。”

六兒也不說什麽了,拿了漏子給屋子裏的兩株蘭花澆水,回頭看她,她起身拿了本書,歪在榻上看起來,窗外微風拂過,檐下掛的竹風鈴鐺鐺作響,伴著她翻書的唦唦聲,鳥兒的啾啾聲,一派閑適靜好。

未幾又上了飯,翠屏來布置,毋望見了她問起慎篤的情況,翠屏道,“這三爺打得皮開肉綻還沒學乖,天天在床上鬧,他姨娘只顧哭,又要給三老爺責怪,又要給三太太夾槍帶棍的數落,難得恨不得尋了死才好!三爺太不醒事了,要給那……那小倌兒贖身,還說要買處宅子安置,差點沒把三老爺氣死,又要抄家夥,說先打死了他,再去打死那腌臜玩意兒,眾人好歹才勸住的,你道那三爺像不像話!

好男風的事兒古來就是有的,只不過是作富家子弟的玩樂,也沒聽說過找了小倌就不肯娶親的,凡有臉面的人家誰出過這樣的紕漏,慎篤也是個死心眼子,怪道三舅舅要往死裏打。毋望心裏這樣想著,只是嘴上不好說,六兒扶她到桌前,只喝了兩口湯就搖頭叫撤下去,翠屏道,“還是不舒服嗎?我看請個大夫來瞧瞧吧。”

毋望道,“宿醉罷了,請大夫做什麽。”才搖晃著躺下,外頭言大奶奶的聲音又響起來,她蹙眉捶了一下榻,恨道,“不擺布死我不甘心是怎麽的!就不能叫我清靜會子!”

茗玉進了屋子一看她面色發青,只當她是為了那些閑話氣的,忙俯身安慰道,“姑娘保重身子要緊,氣壞了怎麽好!我才剛聽見奶媽子來回我,真真恨得我牙根兒癢癢,也不知是哪個下流的小娼婦,若叫我查出來定叫了人伢子來打發了她!這會子幾個嬤嬤正加緊著盤問,我先來給妹妹告個罪,怪我管教不嚴,才叫丫頭們亂嚼舌頭,傷了妹妹的心。你哥哥在園子裏發脾氣呢,說抓出了人先打個半死,妹妹身邊哪位姑娘聽著的,勞她駕跟我去認個人,也好發落了給姑娘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