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自古最苦情

毋望與祖父,慎行笑談時聽見外頭丫鬟道,“大姑娘,二姑娘來了!”

聽得兩個女孩給謝老太太請了安,毋望忙站起身,見芳齡芳瑕慢慢從外間進來,芳齡因已及笄,頭發斜斜挽了個髻,芳瑕小些,還梳著垂髻,兩個女孩中人之姿,舉止卻溫婉有禮,穩穩給老太爺請了安,又轉而給慎行道福,再轉到毋望跟前時,兩人臉上俱是隱隱含笑,姊妹三人互行了禮,悄悄彼此牽了手,謝老太爺看她們那樣,便道,“你們姐妹好好說話吧。”對慎行道,“咱們到書房接著下棋。”

丫頭搬了棋盤出去,慎行跟在後面,回頭向三人露齒一笑,道,“妹妹們好生聊著,我過會子再來。”那發上絲絳一揚,人已閃進隔壁的書房裏去了。

芳齡拉了毋望坐下,溫聲道,“姐姐多早晚來的?怎麽不打發人到學裏同我們說一聲,我們告了假也好早些回來。”

毋望道,“辰時便到了,只怕擾了你們讀書便沒叫她們去,這會子見不是一樣嗎。”

姐妹三個又嘻嘻笑著膩在一處,毋望看芳齡芳瑕比幼時活絡了許多,想是上了學堂,接觸了外人便不再怕生了。

芳瑕道,“姐姐這回可同我們一道讀書嗎?”

毋望搖頭道,“我這一年要給父母親守孝,不好上學裏去。你們學些什麽?”

芳瑕道,“無非女誡女紅,琴棋書畫,這回請的先生呆板得很。這學上得甚沒趣兒。”

不料芳齡啐道,“你又渾說,哪裏就沒趣了!我倒覺得挺好,怪道你每回琴都彈得一團糟,可不就是沒定性嗎!”

芳瑕吐吐舌頭,轉身與毋望低聲道,“姐姐你不知道,學裏那先生雖沒趣,長得倒是一表人才,教大姐姐極盡心,百問不厭。”

芳齡聽了俏臉一紅,捶了芳瑕一記道,“你再渾說我就撕你的嘴了!他對誰不盡心?你同姐姐說不要緊,要叫別人聽了去還了得!”

芳瑕道,“那我就說給春姐姐聽吧,那人做姐夫是上佳的人選,會做詩又會彈琴,可不正配大姐姐嗎!”

芳齡嬌羞不已,捂著臉扭著身子,毋望與芳瑕掩嘴而笑,三個女孩又鬧了一陣,外頭傳大老爺大太太到了,芳齡忙斂色推芳瑕叫她住嘴,三人到外間一一行禮。

大老爺謝觀是毋望母親的胞兄,同是謝老太太嫡出的,如今官拜都察院右僉都禦使,正四品的官。謝觀的長相與毋望母親極像,五官竟是極精致的,只是上了年紀,留了胡子,面上有些滄桑,至於性子更是肖似,都是穩妥的人,平日也無大喜大悲,見了毋望只顫著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一旁的大太太卻笑了,調侃道,“老爺竟當姐兒是男孩兒嗎,哪有舅舅見了外甥女這樣打招呼的!”

毋望低頭擦了淚,胸口悶得生疼,謝觀啞著嗓子道,“回來了就好。”忙又轉身尋老太爺和慎行去了。

老太太嘆著氣道,“大老爺今天可是失態了,那樣四平八穩的一個人!”

後面呂氏和慎篤帶著十歲的慎儒也到了,又是一番請安道福,謝誩因生意上的事未來,老太太吩咐開席,眾人圍著圓桌團團坐下,共舉杯賀全家團圓。爺們兒們談論慎行的功名,老太爺又叮囑些官場上的忌諱,一時興起推杯換盞又是聯詩,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飯畢,眾人移到軟榻和南官帽椅上坐,丫頭一一上了茶,轉而說起朝廷裏的事來,謝觀道,“周王的兒子告發他老子謀反,我這幾日要啟程到周王的封地去,皇上擬定將他發配雲南,後頭的事要應天派人去辦。”

呂氏道,“可會打仗嗎?”

謝觀道,“眼下是不會的,那些藩王懾於朝廷的威嚴尚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那齊泰和黃子澄過於急進,根基尚不穩便急於削藩,皇上二十多個藩王叔父,豈會個個坐以待斃!看著吧,總要出岔子的。”

謝老太爺在上座咳了聲,道,“莫談國事。”

大家靜了下了,又閑閑地說了幾句,便各自散了。毋望和吳氏起身回去,芳齡和芳瑕從後頭趕上來,芳齡道,“姐姐今晚同我睡吧,咱們姐妹這些年未見,心裏時時記掛,好歹在一處了,定要徹夜長談才是。”

芳瑕道,“我也有話要同春姐姐說,咱們一頭睡吧。”

毋望看看吳氏,吳氏笑道,“既這麽的,都到我那園子裏去吧,你們姐妹只管說體己話,我差人給你們備了茶果點心就是了。”

芳齡芳瑕喜不自勝,各自打發了身邊的小丫頭回去告訴奶媽子們,姐妹三人牽著手出了沁芳園。毋望回頭看看還在老太太房裏的慎儒,問道,“我瞧儒哥兒的頭怎麽破了?”

芳齡不以為意道,“理他做什麽,他是個呆子,日日在學裏同人打架,每回挑事兒的是他,打敗仗的也是他,近來正鬧著要請師傅學拳腳功夫呢,大老爺也拿他沒法子,就這麽胡打海摔的由他去鬧罷了,回頭自有大太太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