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久別遇至親(第2/2頁)

那些跟著謝誩來的人齊刷刷跪了一地,磕了頭道,“給姑娘請安。”

毋望點了頭道,“都起來吧。”又對六兒道,“你帶他們下去喝茶吧,走了那麽遠的路,怪辛苦的。”

六兒領了眾人到耳房休息,留下他們幾人一處說話。謝誩看著毋望安排下人,又給他添茶倒水,舉止得體落落大方,心裏很是欣慰,嘆道,“我的小春兒真是大了,若不是她爹遭了難,好好的千金小姐也不會流落到這北地來,虧得叔叔嬸子疼愛,行事做派也不顯寒酸,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見了定然高興。”又對劉宏道,“二哥哥,你和嫂子快收拾細軟罷,咱們明早,最遲後日就走,早些回了應天才好,待新帝一登基,大赦了天下,再托人周旋周旋,將以往的宅子贖回來,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毋望看叔嬸,他們有些為難,對謝誩道,“你有所不知,我們有個兒,今年被燕王手下的人帶去從了軍,不知怎麽只寫了一封信回來,咱們寫信過去也是石沉大海,故我們是走不脫的,怕走了孩子回來找不見人。”

謝誩會意,又道,“那春姐兒隨我回去吧,女孩家,養在閨裏總好些。”

毋望道,“舅舅恕罪,這回怕是叫您白跑一趟了,叔叔嬸子既不走,我打小由他們帶大的,總沒有撂下他們自己享福去的道理,我也不走。”

謝誩臉上露出失望來,“你們可還是怪我們當日作壁上觀嗎?那時真是沒法子,高皇帝的暴虐想你們也是知道的,殺了多少人啊,動輒株連九族,我們有這樣的心也走動不得的,若叫上頭知道,那便是結黨營私,抄家,杖斃,淩遲……誰敢啊!你們才關進牢裏那會子,我二哥哥也托人買交情想進來看一眼,後來被那些錦衣衛拖到護城河邊打了個稀爛,到家躺了十來天就死了,大哥哥也被訓斥,罰了一年的俸祿,這些你們不知道罷了,如今責怪我們,當真是不應該啊。”

聽他這番話,毋望原先的氣也消了,或許是她年紀小不懂事,好歹舅舅們也是有情有義的,二舅舅還為此送了性命,她哪裏還能恨他們呢,於是臉上現出慚愧來,上前幾步道,“我頭裏是怪舅舅們不通人情來著,如今知道了原委方知是錯怪了你們,心裏著實難過!難為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們惦記著我,千山萬水地還來尋我,只是我如今在這裏慣了,怕回去反倒不適應。”

謝誩道,“上年你爹媽的墳也找著了,從亂葬崗裏遷了出來,你就是不肯在外祖父家裏長住,也該回去上上墳,祭奠祭奠他們吧,這是你為人子女的孝道。”

叔侄三人聞言欣喜不已,劉宏道,“才剛還說來著,不想竟真找到了!姐兒,你且跟了你舅舅回去吧,在父母墳上磕了頭再回來不遲,你爹媽孤零零在地底下躺了那些年,親生骨肉不得見,又沒有供奉,何等的淒涼!如今你大了,到了盡孝道的時候,頭裏流落在外還沒給他們守孝,現下既平穩了也該補上才是。”

毋望屈屈膝道,“是。”轉而問謝誩,“舅舅,可是明日就走嗎?”

謝誩點點頭,張氏背過身去偷偷擦了淚,拉起毋望道,“那咱們快去收拾罷,沒得明天誤了時辰。”

謝誩道,“姐兒的衣裳頭面早就備好了,你們娘倆只說些體己話吧。”

張氏不答,拉了毋望出去,領到自己房裏,嗚咽道,“在外祖母家不比自己家裏,有一幹舅媽姊妹兄弟,切記不可多說一句話,只顧好自己就是了,若過得不順遂便回來,別委屈自己,咱們這幾年雖窮,好歹不受氣。”又從衣箱裏翻出一包碎銀給她,道“這是我攢下的十兩銀子,給你帶著防身用。”

毋望知道她這銀子攢來不易,推脫著不要,只道,“既是去舅舅家,吃穿用度哪裏用的著花錢,你自己收著吧,給了我也用不上。”

張氏道,“怎麽用不上呢,跟你的婆子丫頭也要打賞,沒得叫人說跟了個窮主子,半點油水撈不到,心裏生了怨恨便不會好好伺候了。明兒叫六兒跟你去,那丫頭我看著甚好,對你衷心,有個體己人我也放心。”

終究是親手養大的孩子,雖說差點就把她配給別人做了妾,那時也是走投無路,並不是真心的,如今要遠去,心裏到底不舍,千叮嚀萬囑咐,娘倆抱在一處哭了半晌方才罷休。

次日風和日麗,毋望拜別叔嬸,隨舅舅由水路南下,自此之後便是人生的另一段際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