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惹相思疾,立三年約

○一六 嫡妻來問罪

近晌午,客人少了些,娘倆也得了空好坐下歇一歇。張氏打量侄女兒粉嫩的臉,小心問道,“春姐兒,你同那裴公子可是暗生情愫了?”

毋望被嬸子猛一問,頓時心跳如雷,慌道,“嬸子哪裏話,我怎會喜歡上他,縱然他千般萬般的好,終究是有家室的人,祖宗的規矩春君斷不敢忘,絕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張氏遲疑道,“可我總覺著你們私底下是有情的,那裴公子對你如此體貼,憑他的身份地位,這樣百般討好你,真真難為他。”

毋望嘟嘴扭過身子,腦袋裏頭亂糟糟的,裴臻的臉總在眼前恍,他皺眉,淺笑,眼裏的千山萬水,竟像烙在她心頭似的,揮之不去。想來也甚怪異,她自己也暗暗思忖,莫不是當真對他動了情嗎?怎麽會呢,她心中所好不是章程麽,許是欠了裴臻太多情了,過意不去方才如此的吧。

張氏看她糾結的樣子,嘆了氣道,“若沒那條家規,你可是真的願意跟著他了?其實咱們眼下這種境地,哪裏還有本錢挑人家,若你當真有這個心思,我便同你叔叔說,我瞧著裴公子就甚好,縱然是給他做妾,他也絕不會虧待了你。”

“嬸子,我不想同別人共事一夫。”毋望道,“你和叔叔兩個就很好,甘苦與共,沒有那些煩心的事。”

張氏搖頭道,“小孩兒家果然不懂,我們如今相依為命那是因為遭了難,你叔叔原先可沒這麽老實,宏二爺,宏財神,整日裏赫赫揚揚的,迷上過勾欄院裏的姑娘,也私養過外宅。但凡有錢人家哪個不是如此,旁的不說,就說你爹媽,好得那樣,你爹還不是照樣有妾有通房。”

毋望低頭擺弄手上的細麻繩,記憶裏是有兩個姨娘的,只是無所出,在自己院子裏不常出來,她母親是個平和的人,平日裏也不過問她們,兩下裏倒也相安無事。現如今想來,母親心胸寬廣是篤定爹的心只在她一人身上,若寵妾滅妻,家宅必定不得安寧,反之,那兩位姨娘心裏定是比黃連還苦的,雖嫁了人卻沒有丈夫,沒有孩子,這一生還有什麽!轉念又想起了章程,心裏倒有些甜甜的,於是扭扭捏捏同嬸子說道,“今日章家哥哥同我說,要回去回了養母,請人來提親。”

張氏聞言,面上也淡淡的,只道,“先瞧著再說吧,程哥兒如今也甚不穩妥,不知將來怎樣結局,現下便應了倒不好,況且我看他與以往不同了,若換了別的爺們,有人敢對自己要娶的姑娘這樣,早就拉了臉子,他竟像沒看見似的,也不知裴公子給了他什麽好處,對人家千恩萬謝的。”

毋望聽了張氏這樣說,心下雖不樂意,卻又不好說什麽,一個大姑娘家吵著要出嫁,旁人看著總不好,其實她倒不怕跟著章程受苦,從前他家兩間茅草房的時候她就願意跟他的,如今做了半個主子,反倒叫嬸子生出嫌隙來。

張氏到櫃台後頭將一上午的進賬細點了一遍,毛賬竟有三兩二錢銀子,忙歡天喜地的招呼毋望來看,“到底還是做買賣賺錢,除去糕點的工本還有房錢,怎麽也有五六錢銀子的進項,若種地,佃戶到年底還鬧虧空,早知如此,真該早些來城裏才對。”

毋望嘴上應著,心裏暗道,早些來沒遇著裴臻,城裏豈是好立足的,沒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這時兩個跑堂打扮的人搬了食盒進來,嘴裏唱道,“得風樓臻大爺給劉家太太小姐加菜了!”

張氏將他們領到後堂,只聽那兩人邊上菜邊報菜名道,“紅燒雪豬,幹燒魚,三鮮鍋巴,五蛇羹,幹煎大蝦碌,奶湯菘菜,魚噴鼻肉絲,還有給小姐的銀耳蓮子紅棗湯,爺說這湯滋陰潤肺,叫小姐務必要喝。”

毋望哭笑不得,待那兩個跑堂的退出來,忙拿了碎銀子要打賞,那兩人揖手道,“小的不敢,爺說只要姑娘喝了湯,他那頭自有賞賜,絕不許拿姑娘太太的錢。請姑娘進去吃飯吧,外頭有小的們看著,待吃完了,小的們收了碗筷再走。”

毋望點頭進了內堂,張氏正對著一桌飯菜發呆,口裏喃喃道,“這許多,就咱們兩個吃,怎麽吃得完!愁也愁死了,那裴公子平常就這麽吃的嗎,一頓下來不要個三五兩的!若吃不完定是要倒掉的,真是燒銀子!”一面拿自家的海碗倒了三個菜放到碗櫃裏,又道,“留下些晚上吃,過會子拿桶裝了吊在井裏,怕到晚上就餿了。”

毋望苦笑道,“嬸子真是!叫人看見多沒臉,吃不完還兜著走!”

張氏笑道,“反正是給咱們吃的,你怕丟人就說我是海量,我又不要找婆家,不怕人說我是吃貨。倒是那裴家大爺,見碗都空了只怕喜歡壞了呢!”

毋望告饒道,“好嬸子,莫再拿我打趣了,快些吃吧,吃完了好做買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