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人言可生畏(第2/2頁)

毋望摘了片桑葉當扇子扇著,笑道,“我何苦找個厲害女婿,每日被他治著,豈不自苦!我只想找個踏實會過日子的,也就夠了。”

“那人不就是程哥兒嗎!”張氏小聲問道,“你兩個可曾說好?他何時來提親?”

毋望霎時很是尷尬,那章程倒是穩坐釣魚台的,那次來搭牛棚之後再沒提過,她這裏剃頭挑子一頭熱有什麽用。忙道,“嬸子混說什麽,什麽提親不提親的,我說的人非得是程哥兒嗎?”

說著臉上嫣紅一片,張氏道,“不是他你臊什麽?此地無銀罷了。”

毋望噘著嘴不再說話,張氏竊笑著,領著她往前走。對面來了兩三個婦人,扛著鋤頭提著水桶,許是剛下地回來,臉膛子曬得黑紅,見了她們娘倆,都停下來搭訕。毋望因平日不常出門,這幾個女人也不熟悉,只知一個姓陳,一個姓朱,另一個大約姓闞。

那朱氏道,“聽我家男人說你們進城裏開鋪子了?”

張氏笑著應了,陳氏道,“到底與我們這些鄉下婆子不同,劉家嫂子真好本事,能進城賺大錢呢。”嗓子像個破銅鑼,話裏還有股子酸味,毋望不禁瞧她一眼,正巧她也看過來,毋望像做了賊似的,心裏咯噔一下,果然,那陳氏話頭子轉了過來,怪聲怪氣道,“春姐兒真真是個美人,這皮膚,這身段……嘖嘖,怪道上回俊哥兒媽同齊家嬸子吵起來了呢,聽說春姐兒許給齊家外甥了?就是城裏的吧?”

幾個女人相視而笑,一直沒說話的闞氏拉起毋望的手摩挲,一面笑道,“瞧瞧這肉皮兒,細得跟糯米團子似的,到底保養得好,我們下地都不戴帽子的。”

毋望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強笑道,“嬸子有所不知,我小時候病過,曬了太陽就出疹子,沒法子才戴帽子的。”

闞氏道,“那可不就是命好嗎,要是我們也病過,那地裏的活誰幹呢。”

張氏面上掛不住了,冷了臉道,“誰說我家春姐兒許給齊家外甥了?你們莫要混說,壞了女孩兒家的名聲就不好了。”

陳氏道,“那個常來你家的後生不是齊家外甥嗎?”

張氏蹙眉道,“他是來給沛哥兒他爹治腿的。”

“怪道呢,原來還是個郎中!”張氏假模假樣地同另兩個婦人道,“你們沒見過那公子,神仙一樣的人物,相貌周正,家裏又有錢有勢,聽說縣大老爺也要給他三分薄面,比起阮家那個姑爺,不知強出多少倍去。”

毋望不想再聽她們胡謅,拉了拉張氏衣袖,張氏會意,徑直道,“我們要到磨坊裏去,今兒就不聊了,改日上我們家吃茶去。”也不等她們回話,拉著毋望便走了。隱隱聽那三個婆娘嗤笑道,“到底是個做姨娘的命,長得那樣,倒也中用,還未過門,鋪子都開起來了。”

毋望的手被張氏捏得生疼,看她臉色發白,人也微微打戰,想來給氣得不輕,急忙柔聲安慰道,“嬸子莫氣壞了身子,這些婆姨整日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做什麽把她們的話當真!只因咱們平素不下地,也不與她們一處,自然要生出些話來,她們的男人各個都是莊稼漢,怎知她們不是看著叔叔在城裏做賬房眼熱?嬸子這樣想就沒什麽可氣的了。”

張氏嘆道,“我是聽她們拿話作踐你,心裏不好受!都怪我豬油蒙了心,怎會答應齊嬸子做那樣的媒!你不會怨我吧?”

毋望安撫道,“嬸子當日也是沒法子,我都知道的,若要怨你,我就帶著那顆東珠跑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張氏稍感安慰,又道,“方才她們說的阮家的姑爺是誰?”

毋望想了想道,“我聽沛哥兒提起過,大約是阮秋的姐夫吧。”

張氏又跳起來,“那幾個爛了舌頭的,竟拿你同阮家丫頭比!那丫頭六歲就賣與人家做使喚丫頭的,妖精一樣的手段,不知後來怎麽給主子看上了,收進房裏做了妾,什麽姑爺姐夫的,三朝回門都不曾來,人家壓根不認這門親。”

毋望悶悶地也不說話,心裏暗暗思量,做了妾不都是如此的嗎,枕邊人不是丈夫,是主子,主子的原配也是主子,一個妾值什麽,能比粗使丫頭好多少。

張氏氣憤一陣子,又替裴臻抱上了屈,說美玉樣的人拿來同茅坑裏的磚頭比,白糟蹋了雲雲。毋望也不理會,進磨坊焯了現磨好的綠豆粉裝進布袋子,給了那人兩個銅板,便招呼張氏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