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梨雪齋開張

轉眼已是初六,前一日蒸的糕點都已上了櫃,各色花形,各種口味,一個個小巧玲瓏,惹人憐愛。毋望準備好了茶水精挑了幾樣吃食,擺放在門前的長桌上供客人先嘗後買。看看日頭,剛到辰時,再有三刻鐘便要開門迎客了,心裏不免忐忑不安,毋望道,“叔叔腿還未痊愈,過會子就在櫃台後頭坐著罷,上外頭來萬一磕著碰著了倒不好。”

劉宏點點頭道,“我只管賬,旁的都不問,你們做主就是了。”

張氏笑道,“錢財的主都叫你做了,剩下的只有幹活跑腿,自然是歸我們的了。”

劉宏因腿腳好得差不多了,又逢新店開張,心情大好,便調侃道,“若你能把賬面做好,那便讓你做賬房,我和姐兒兩個打雜也是使得的。”

張氏啐道,“在床上養了那些日子,筆頭子可還順當嗎?別把算盤珠子撥錯了。”

“哪裏錯得了,這可是正經自己的買賣,絕計錯不了的。”劉宏拿手在算盤上噼啪打起來,嘴裏說道,“幾個月未打,手倒還沒生,你們只管招呼買賣,這裏有我,且放心罷。”

這時外頭有人敲門,毋望想許是章程來了,便問,“是誰?”

門外人回道,“送匾額來的,東家看看吧,可還滿意。”

張氏和毋望忙將關板按序一塊一塊拆開,齊整碼在門邊,出門看那匾額,上頭用紅綢子蓋著,擡匾的夥計掀開給他們過目,木板是紫檀的,上面拿金箔龍飛鳳舞地寫了三個大字——梨雪齋。

三人面面相覷,這塊匾至少也值五十兩銀子,都夠他們再開三家這樣的店了,這位裴公子真是大手筆!

夥計道,“這就給您掛上了。”

毋望木訥地點頭,看見街上急急跑來一個人,小廝的打扮,跑到毋望跟前躬身行了個禮道,“恭賀姑娘開張大吉,我們臻大爺派小的先來問問這匾可好,我們大爺原是一早就要來的,無奈昨兒晚上子時過了才從京裏回來的,早上一時起不來,請姑娘恕罪,這會子正洗漱呢,等給老爺太太請了安就過這邊來。”

毋望又點頭,心道,真真難為他了,半夜到家,今兒一大早又要趕這邊來,豈不只睡兩三個時辰!

一幹人等小心翼翼將牌匾升到檐下,只因紫檀是硬木甚重,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掛好,小廝招呼道,“姑娘快來看,這樣好的匾,真氣派。城裏只爺和咱們的鋪子用這種匾,旁的人只用軟木,叫人一瞧就知道這鋪子和臻大爺是關聯的,不知要省去姑娘多少麻煩!”

毋望不解道,“什麽麻煩?”

“姑娘你不知道嗎?要開鋪子豈是有了門面貨物就成的,街上的流氓無賴要來訛錢,”小廝扳著指頭數道,“同行要來使壞,還有官府要孝敬,亂七八糟多了去了,若沒人撐腰,買賣斷然做不下去的。”

毋望只當他送的僅是匾罷了,誰曾想裏頭竟還有這樣的玄機,一面又嘆,裴臻是個心思如此縝密的人,這樁樁件件的大恩小惠就像一張網,密密將她困住了,要逃出去怕也極難。

小廝忽喊道,“我們大爺來了!”

毋望擡頭看,街邊一排鋪子的廊下走來一人,穿著月白的交領大袖長衫,左手搖扇,右手撐著淺綠色的油紙傘,頭上紮的絲絳在晨風中飛舞,閑庭信步似的翩然而至。

“先生開張大吉了。”他拱手朝劉宏一揖,又對毋望露齒一笑,“好歹趕上了,我原還不知道,從北平到朵邑只需兩日路程呢。”毋望不知怎麽,鼻子突地酸了一下,瞧他黑了,人也清減許多,他們原從北平發配到這裏,路上走了二十多天,他竟只用了兩日,那樣大熱的天,一路快馬加鞭,得遭多大的罪!

裴臻看她面無表情,心裏沉了沉,又轉身看上頭的匾,問道,“你不喜歡麽?字是我托縣令題的,寫得不好嗎?”

毋望自覺失了禮,忙搖頭請他進店內,張氏方回過神來,引了他坐下,又端了糕點與他吃,裴臻見那梅花狀的吃食晶瑩剔透,裏面的餡都能清楚看見,嘗了也覺香糯爽口,便笑道,“夫人果然好手藝,開了張擎等著收錢吧。”

張氏喜道,“承你吉言了,日後要請公子多多關照才是。”

裴臻拱手道,“一定一定。”

不多時小廝來報,“時辰快到了,炮仗也都備好了,請掌櫃的示下,可是即刻便開張?”

毋望朝外頭張望,臉上有些失落,裴臻搖著扇子睨了她一眼,心下微微著惱,面上卻是一派閑散,對劉宏道,“誤了吉時怕不好。”

劉宏道,“那就開張吧。”

小廝得了令顛顛跑出去,一時間鞭炮齊鳴,震耳欲聾。毋望捂住耳朵躲在張氏身後,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開,裴臻瞧她那樣,甚覺好笑,前頭的不痛快也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