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微風吹蘭杜

升了堂,縣令老爺也判了,將那賊人收監,令他將搶來的二兩銀子歸還劉宏,並賠付劉宏醫腿的所有花銷,本來想總算討著些公道了,誰知那人竟窮得叮當響,半個銅錢都拿不出來,劉家人憤懣了一陣,終也無法,只得空手回去了。待劉家人走後,縣丞道,“既捉著了這賊人,為何又不叫他賠錢,他家豈是真窮得這樣!那裴公子打的什麽算盤?”

縣令扶著烏紗帽道,“左不過為了女人,那些有錢人家公子哥兒整日招貓逗狗,誰曉得要幹什麽?”說罷打著哈欠回後衙睡覺去了。

劉宏倒是有顆平常心,安慰張氏道,“逮著了便好,好歹也弄了個明白,沒錢賠便多關他些時日,也算報了仇。”

毋望嘆了口氣,若早知如此便不來應什麽訓了,叔叔一路顛簸,好像牽扯到了右腿,適才又疼得冷汗直流,沒什麽才好,若又有個好歹,真要腆著臉去求裴公子了,只是這裴公子竟不是專替人瞧病的,祖上在太醫院供職,到了他這輩卻棄醫從商了,可惜了他那麽好的醫術,沒有醫病的鋪子,請也未必請得動,要瞧人家願不願意了。

那廂裴臻等“巧遇”已等了許久,好容易看他們從縣衙出來了,忙丟了一錠銀子從茶館裏跑出來,領了助兒裝作從他們身旁過,只聽那嬌柔的聲音喚道,“裴公子且留步!”

裴臻自然心中狂喜,一面又不動聲色回頭,舉止神情恰到好處,看得助兒直咋舌,果然是辦大事的人,就是藏得住啊!

裴臻頓住,見那女孩匆匆跑來,穿著水色的襕裙,臉上嫣紅一片,一雙美目顧盼生姿,當下只覺心頭怦怦跳作一團,竟有些張口結舌。

毋望向他盈盈一拜,道,“今日可巧見著公子,不知公子去往何處?”

裴臻規規矩矩還了一禮,道,“我在這處有幾間鋪子,只因有些瑣事要辦,正要往店裏去。春君姑娘近來可安好?”

毋望道,“多謝惦念,春君很好。”說著,神色卻有些猶疑。

裴臻何等聰明人,又道,“不知劉先生的腿可好些了?待大安了就該施針打通血脈了,否則這一生雖無痛楚,卻只能日日躺在床上了。”說完笑吟吟看著她,並且如願在她眼中看見了驚訝。

毋望懊喪道,“害我叔叔的人捉住了,今日開衙審理,我叔叔嬸嬸皆來了,就在那輛車裏,不知可是適才碰著了,這會子正鉆心的疼,若……公子……”

裴臻見她臉紅得幾乎滴出血來,便也無心再逗她,急急撩了袍子跨上他們的馬車,細細摸了骨才道,“不礙的,許是路上震著了,過會子便好了。”又問張氏道,“我上回開的方子可還在吃?”

張氏點頭道,“一直在吃。”

裴臻搖著扇子笑道,“如今可該換了,前頭有間藥鋪子,到那借了筆墨重寫一張,勞春君姑娘隨我走一遭吧。”說著便跳下車,向毋望拱手道,“請吧。”

那女孩兒臉上竟生出一股子英勇就義的表情來,抿著紅唇,細白的皮膚在太陽光下幾近透明,重重一頷首道,“公子先請。”

裴臻心情大好,緩緩走在前頭,眼角瞥見毋望錯後他半個身子,順從地在後頭跟著,心裏漸漸生出柔軟來,竟想著要是能長長久久的這樣多好,無奈這女孩兒主意這般大,著實叫人又愛又恨。

進了藥鋪,掌櫃忙從櫃台後面跑出來,恭敬行了禮,叫了聲臻大爺。裴臻擡手叫他免禮,提起筆來就寫,旁邊的助兒看得直打鼓,心道:好家夥!松貝,海馬,新開河參,血竭,皆是名貴的藥材,鐵了心要把那二十兩耗盡啊!

裴臻邊寫邊道,“令叔如今骨是接上了,只差大補,氣若虛則腿無力,要按方子給他抓藥,連著吃上十副便該大安了。”

他每寫一筆,毋望的心便寒一分,這些藥她都知道,當年家沒抄時庫裏的藥櫃子上都有,都是巴結爹爹的人從各處送來的,那時要用真是易如反掌,可如今這境況,莫說十副,便是五副也吃不起的,這裴臻是成心要她難堪嗎?還未待他寫完,毋望便道,“公子不必費心了,我們是窮苦人家,這樣好的藥當真用不起,今日勞煩公子了,春君先告辭了。”

裴臻筆未停,連頭都沒擡,只輕聲道,“你叔叔的腿不治了?你做得這樣的主?”見她果然猶豫,又慢慢道,“既如此,那我也用不著再去替他施針了,反正這幾年沒怎麽治人,手生得很。”

到底是年輕女孩兒,哪經得住裴臻這樣老謀深算的人算計,當下紅了眼眶子,裴臻看了心裏不是滋味,把方子給了藥房掌櫃,叫他合價抓藥,自己站在毋望身邊,左右不是,又不敢碰她,只好哄道。“你莫哭,我方才是同你鬧著頑的,你叔叔的腿我一定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