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花季(第3/22頁)

近在咫尺,他的眼神仿佛無意識地掠過沈子言,連起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收斂了起來。他的眼神平靜而淡漠,仿佛面前站的沈子言只是一個完全不相識的路人甲,比空氣的存在都稀薄。

只是一個瞬間而已,兩個並肩同行的身影,一晃就過去了。

這一幕令子言如此不堪回首!幸好人生不是放電影,導演不會一遍遍把這個慢鏡頭回放,這才稍微減輕了她回想起來的痛苦。

起先多少有些期待的心一下掉落萬丈高台,她的臉瞬間就變得冷硬慘白,先前的那些猶豫與躊躇此時此刻全都顯得幼稚可笑極了:人家根本就沒用正眼看過她,忽視她就如忽視空氣,輕飄飄地就擦肩而過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挫折,用三毛的經典文字來描述,那就是:你,傷害了我的驕傲!

傍晚的風漸漸大了,擦著臉頰生疼。地上的樹葉被風卷得東飄西蕩,這個冬天真的有點冷。

在光華讀書就很了不起嗎?子言怔怔地想。

李巖兵也有點意外,“這小子,怎麽不理人啊?他沒近視到這個程度吧?”

然而她一向是善於粉飾太平的,就連語氣也能這樣毫不在意,“算了,以前就跟他沒什麽交情,何況我又不是來看他的!”

李巖兵笑了,“我早就知道,沈大小姐是特意來看我的!”

回去的路上,子言變得非常沉默。龔竹聒噪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興闌珊地回了一句:“龔竹,咱們以後不要來光華了。”

龔竹有些吃驚,“為什麽呀?”

子言勉強擠出一點笑,“光華太高不可攀了,我有恐高症。”

龔竹的眼睛亮閃閃,興致勃勃地點頭,“那咱們下回去育英好了,我帶你去認識一下我們班的季南琛。”

如果再不轉移注意力,心裏悶悶的燒灼和痛楚感就不會減輕,她努力調動自己所有的積極情緒,仿佛好奇心大大被勾起來的樣子,“季南琛?是不是你很崇拜的那個家夥?”

“是啊是啊,”龔竹提起他,總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可惜他不在光華,不然就可以和那個傳說中的林堯一比高下了。”

又是林堯!頭有些隱隱作痛起來,眼睛也忽然間酸澀得難受。擡頭仰望,無數雲絮鋪滿天際,紅、青、金、白、橙、紫,像被誰潑了顏料桶。眼淚瞬間湧上來,眼前便一片灰蒙蒙,什麽也看不清了。

龔竹呀的一聲嚷起來:“子言,你怎麽流眼淚了?”

她聽得到自己大笑的聲音,“笨蛋,風吹的,好好的我哭什麽?”

“那你可要注意保護視力了,風一吹就會流淚,我看離近視也不遠了。”龔竹一臉嚴肅的樣子,很認真地說。

她終於破涕為笑,有這麽個可愛的同桌,大概是她在東區中學唯一的收獲。

這一次的光華之行,只剩下自尊極度受創的傷痛。子言將此前一直在心中盤旋的念想,毫不留情地敲打進深深的土壤,然後一層層填埋起來,唯恐它再一次生根發芽,令自己陷於再度尷尬的境地。

好多次做夢的時候,她都能夢見一只色彩斑斕的大風箏在空中飄蕩,風並不大,線卻被拉得筆直,她用盡了全力扯緊手中的線,最後卻因為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看著風箏掙脫了線的束縛,消逝在遠遠的碧空裏,成為一個模糊的黑點。

這夢境,帶著無力的感悟,令人清醒而刻骨銘心,如同林堯擦肩而過留給她那個淡漠且模糊的背影一樣,鮮明而痛。總是這樣醒過來,曾經有些許期待與隱秘的心事,終於像風箏一樣斷了線,當夢境都變得不再瑰麗虛幻,人更要學會面對現實。

她變得平靜而淡然,繼續如履薄冰地把在東區中學就讀的殘酷現實持續下去。

子言所在的東區中學初一(5)班,有兩個男同學是很出名的,拉幫結派搗蛋打架,惹是生非欺負女生都有他們的份兒,其聲名遠播到了高年級的學生看到他們都得繞著走的程度。

對於這類人,她一向奉行敬而遠之的外交政策,但前提是,不惹到她和她的朋友。

然而世事往往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在東區中學上晚自習,停電是經常的事。校方有個規定,只要停電超過半小時以上,就允許學生提早下課回家。

這天毫無例外又停電了,先是一片靜寂,接著嘈雜嘩然,黑暗中有人惡作劇地吹響尖利的口哨,有人拍桌子大笑,群蠅一樣嗡嗡的談話聲轟然響起,整個教室像炸了窩的馬蜂群,只差沒把屋頂掀翻。

龔竹附在她耳邊小聲說:“六點半了,不知今天還來不來電?說不定還可以趕得及回家看《聖鬥士星矢》。”

“撲哧。”是誰發出了清晰的笑聲?子言呆呆望一眼龔竹,還沒明白是誰替她笑出來的,就已經看見龔竹連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