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後韋氏·明妃遺曲 第七節 宗賢

此後韋氏一行人由蓋天大王完顏宗賢親自押送。此前金主下旨,命盡快將康王母韋氏、康王妃邢氏及幾位重要的王妃先遣入京禁押,所以宗賢命部分體弱乏力的宮眷乘牛車,其余的能騎馬的皆騎馬,以加快行程。韋氏獲準乘牛車,便攜了邢氏的手,欲與她同乘。邢氏上車時彎腰,所著的寬大外服衣襟順勢一飄,宗賢無意間回首,注意到她腹部明顯隆起,眉頭便皺了皺。

他直直地朝邢氏走去,邢氏立時一驚,捏緊韋氏的手。

韋氏此刻的臉亦蒼白如紙,心下暗暗叫苦。

邢氏已懷孕五六月。眾宋女入寨之初,金帥府便下令,已有身孕的要聽醫官下藥打胎。那時邢氏束腰穿寬身衣服仔細掩飾,韋氏等人也幫她瞞過了醫官,所以能將胎兒保到現在。無奈如今她腹部越來越大,再要遮掩已很難。

宗賢走到邢氏面前,猛地伸手一扯,便扯開了她的外服。盯著她的腰腹看了看,就冷面一指近處的一匹馬,道:“去騎馬。”

邢氏是大家閨秀,從小嬌養於閨中,連路都很少走,更遑論騎馬。不免驚懼,跪於宗賢足下求他許她乘牛車或步行。但宗賢不理,再命兩遍,見她仍不肯動,遂叫來兩名士兵,硬把邢氏架上了馬。

馬上的邢氏拉著韁繩俯身緊貼馬背,不住戰栗。宗賢執鞭走到馬後,手起鞭落,那馬嘶鳴一聲,即刻揚蹄狂奔。邢氏無法馭馬,不等馬奔出十余丈已被顛下馬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韋氏與楊氏忙跑過去將她扶起,只見她早已暈厥,而身下已是一片血泊。

因邢氏流產,宗賢才同意在醫官為她稍作處理後讓她與韋氏一同乘牛車。過了數時辰邢氏醒轉,睜著一雙黯淡的眸子茫然向上看了車棚許久,才似驟然清醒,一手焦急地撫腹部,一手抓緊身旁韋氏的手臂,顫聲問:“我的孩子呢?”

韋氏大慟,想起她小產下的那個男胎,不知如何作答,惟有任眼淚一連串地滴落。

邢氏頓時失聲悲泣,支身起來摟緊韋氏,哭道:“娘啊娘,我的孩子沒有了!九哥的孩子沒有了……”

婆媳二人相擁而泣,牛車嘎啞向北行,碾碎悲聲一地。

邢氏的苦難並未就此結束。待她身體好轉後,宗賢強占了她。邢氏痛不欲生,曾投河自盡,但被金兵救上,宗賢威脅說再自盡就把跟她沾親帶故的宮眷全殺掉,邢氏才安靜下來,呆呆地繼續北上,每日以淚洗面。

此後的兩月就韋氏而言過得倒相對平靜。她已人到中年,容貌本來在趙佶的妃子中就不算出眾,如今跟身邊那幾位年輕王妃相比更顯得人老珠黃,她又刻意不仔細梳洗,常蓬頭垢面,所以宗賢等人這期間倒不曾拿正眼瞧她。

到了六月,天氣炎熱,金右副元帥宗望回京途中以冷水洗浴,當晚就感覺不適,躺了幾日仍不見好。金主完顏晟得訊後親命宮中醫官乘快馬趕來為他治療,未料病情非但不減還越發嚴重,不消數日便一命嗚呼。

宗望死後宗賢悶悶不樂,一日行軍途中淋了雨,也著涼病倒,但他卻堅持不肯讓京中來的醫官為他治病,病也越拖越重。

他麾下部將術弛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便建議道:“聽說不少宋人都略通點醫術,想必風寒這樣的小病我們這裏的宋人也會治。大王既不肯讓大金醫官診治,不如讓宋人試試?我先告誡她們,若出半點差池就把她們全殺光,諒她們不敢動什麽手腳。”

宗賢同意,於是術弛召集眾宋女,問可有通醫術者。會治病的宋女倒也有,但不願為金人診治,因此都低首垂目,並不答話。

術弛尋不到人,一怒之下一把拉出站於近處的韋氏,喝問:“你會不會?”

韋氏瞠目,連連搖頭:“奴家不會……”

術弛冷笑:“如此無用,也不必活了!”嘩地抽刀,架在韋氏脖子上作勢要殺。

侍婢楊氏急忙站出,道:“將軍且慢!若只是風寒小疾,我家娘娘也是會治的,適才她只是怕不能立杆見影迅速治愈,惹大王將軍生氣,才不敢說會。倘將軍肯多給兩日時間,娘娘應該能治好大王的病。”

術弛斜眼看韋氏:“是麽?”

楊氏暗使眼色,韋氏明白,亦只得先應承,和淚頷首,術弛才放了她,押她去備藥。

韋氏哪裏知道該用什麽藥,發了半天愣,忽然想起姜湯有驅寒溫胃作用,想必可治風寒,便去找了一塊姜切了,煎成濃濃的幾碗湯,應術弛之命先自飲一碗,再為宗賢送了一碗去。

宗賢飲後出了身汗,感覺竟好了些,術弛大喜,遂命韋氏這幾日都留在宗賢身邊伺候。韋氏深懼金人,不敢不盡心照料宗賢,除了每日為他煎姜湯外,也日夜侍奉於宗賢榻前,為他端茶送水、洗面蓋被,一切均做得小心翼翼無比細致,惟恐惹他不高興責罰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