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完顏宗雋·胡沙春淺 第十節 茶經(第5/13頁)

羞忿之下,柔福朝著宗雋猛踢猛踹,雙手也不停地推搡抵抗:“住手,這種野蠻行徑非君子所為!”

宗雋一笑:“我是蠻夷,並非君子。”然後一手鎮壓她的反抗,另一手繼續此前的工作。

那兩丈有余的纏足白綾在他手下層層松脫,當她感到最後一道布縷與皮膚決然相離,左足輕觸著清涼的空氣裸呈於闊別已久的日光中時,兩滴淚珠隨之而落,於羞赧與憤恨間,她闔上了雙目。

錦鞋緞面下變形的醜陋,是必須嚴守的隱秘的根源。

青白的皮膚上不見任何血色和生氣,潮濕而脆弱,像火傷之後脫去陳皮腐肉的變顏的肌膚。足上只有一個翹起的大腳趾還停留在本來的位置上,其上指甲仍依稀可辨,而其余四個腳趾無一例外地向足心轉折,完全壓於足掌下,而指甲均已脫落。腳跟臃腫,足背凸起,可見是以強力限制足掌生長,使足的長度及寬度不及天足的一半。

宗雋把著她的足踝反復轉側端詳了許久,又繼續拉過她右足,依樣把白綾解開。柔福此刻已無心再抗拒,只以袖遮面,輕輕地啜泣,其間隱約聽見宗雋吩咐侍女,似乎是命她們取個什麽物品進來,那詞她聽不懂,何況也不關心,赤足躺在床上,甚是傷心。

宗雋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掩好她的雙足,然後自己也在她身邊躺下,面露微笑,狀甚悠閑。

約莫一柱香的工夫後,侍女端了盆熱湯入內,升騰的白色蒸汽中混有姜與桂枝,及一些不可辯的草藥的味道。其後還跟有一名中年仆婦,一見宗雋便立即跪下行禮。

宗雋坐起,將柔福抱坐於身邊,命仆婦:“給小夫人洗足。”

仆婦答應,立即接過盆置於床邊,然後輕輕去拉柔福的腳。柔福聞見藥味,一邊縮足一邊蹙眉問:“這是什麽?”

“舒筋活絡、活血化淤的湯藥。”宗雋淡淡答,一伸臂便緊緊攬住了她,讓她上身無法動彈,然後再命侍女助仆婦摁住她的腳。

仆婦一看柔福的雙足,當即露出驚異的神色,擡頭問宗雋:“八太子想給小夫人如何治療?”

宗雋道:“每日給她以湯藥清洗按摩,逐漸往回展腳趾,盡量恢復原狀。”

仆婦會意,便拉過柔福右足,仔細清洗後即開始按摩。女真人一向戎馬倥傯,喜好運動狩獵,常有傷筋動骨處,因此貴族家中常備有擅長按摩術的醫師仆婦,今日宗雋召來的便是其中一名。

足底按摩本就頗為疼痛,何況柔福這小足又與天足不同,骨骼已變形,宗雋又以恢復原狀為要求,因此仆婦著力更重,柔福一時吃痛,便伸足亂踢哭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不許動我的腳,你們這些可惡的蠻子!”

仆婦便停下來,猶豫地看看宗雋。宗雋微一揚頷,說:“別理她,繼續。”

於是狠狠把住柔福的腳,仆婦繼續為她按摩。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兩支腳才洗療完畢。宗雋命瑞哥為柔福找來一雙較小的女襪和一雙女真童靴,給她穿上卻仍顯松大,放她落地行走,她一時不慣,幾欲跌倒,引得宗雋哈哈笑,然後對瑞哥說:“你扶她回去,以後每日有陽光時帶她到院中除了鞋襪曬曬太陽,平時領她多走路,過幾日等她習慣些再帶她去騎射場跑跑跳跳。那裹腳布是決計不可再纏了。”

柔福自不甘心聽他擺布,回到房中馬上便找來新的白綾,待夜間侍女們睡下後自己悄悄地按原樣纏好。次日起床時瑞哥發現,她便拉著她手說:“我平日待你不錯罷?我也不要你為我多做什麽,不過是當沒看見罷了。以後當著八太子的面我會穿靴子,但回到房中我依舊纏足你就不要管我了。”

瑞哥面露難色:“但是……若八太子知道……”

柔福笑道:“我房裏的事他都能看見?他哪裏長了這麽多眼睛!”

話音剛落,便見瑞哥直愣愣地朝外望去,柔福回首一看,只見宗雋負手立於門邊,與她四目相觸,遂淺淺一笑。

他知她必會私自再纏,故此早早過來查看。

柔福意外之下卻也不懼,快步走至他面前,仰首盯著他,示威般地說:“我要纏足,你拆一次我就纏一次!”

宗雋不疾不緩地問她:“你為什麽要纏足?”

柔福道:“我們大宋,好人家的女兒都要纏足的,只有下人和窮人才留有天足。”

“這規矩是誰定的?”宗雋問。

柔福想了想,說:“不知道。但在宮裏,這是父皇的要求。”

宗雋微笑道:“說到底其實很簡單,這是漢人男子強給你們女子定下的規矩,旨在束縛你們的行走,弱化你們的體質。你們南朝的男人早已在清玩雅趣、詩詞歌賦、風花雪月,以及無休止的意氣之爭中消磨了自己的陽剛之氣,變得越來越羸弱,不堪一擊,而把你們女人變得嬌柔可憐、弱不禁風、舉步維艱就成了他們自以為可以重振乾綱的妙方。但你有沒有想過,有失陽剛的父親和弱不禁風的母親豈會生下強健的後代?由你們這樣的小腳女人養出的男兒又怎能抵擋我們女真鐵騎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