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六章 番外 殺孽(第2/2頁)

宮門半開著,看得到坤寧宮寬敞的院子,石桌石椅上還有些未及清掃幹凈的花葉。屋檐下掛著十來盞宮燈,在春末料峭的寒風中瑟瑟地搖曳著。大太監劉德一倒抽一口涼氣根本就不敢擡頭,他知道身邊這位主子爺怕是已經氣瘋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皇帝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微微嘆了口氣就回轉了。

後來皇帝又去過幾回坤寧宮,見張皇後依舊與他置氣似乎也沒甚耐性了。六宮的庶務漸漸交付與劉惠妃手上,景仁宮門前一時間變得炙手可熱。就是宮外謹身殿劉大學士府也變得鮮花著錦,似乎二皇子應旭被立為儲君就在眼前。

但是以劉德一淺顯的見識,宮中這位皇帝的心意越發幽微難測。往常大家夥還勉強猜得到一二分,如今卻是蒙頭蝦一般無措了。宮中有品階的後妃就那麽幾位,人人都說劉惠妃日後的富貴難以企及,可是皇帝並不時常流連景仁宮,對劉惠妃似乎也不過是面子情而已。

皇帝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乾清宮的西暖閣,不大的屋子在夜裏只點了幾架燭火,孤孤單單的火苗一亮就是一整晚,高麗國敬奉來的金栗窗紙上的人影怎麽看都透露著一股子孤寂廖落的味道。劉德一心想,這樣富極天下手握至高權柄的人,也不見得比咱們這些當太監當宮女來得快活!

皇子們漸漸長大,一切變得風平浪靜卻又暗潮洶湧。

劉德一最開始以為帝王屬意的二皇子應旭,轉眼就被派往兇險貧瘠的登州駐守海防,還美其名曰是對其的磨礪。他以為帝王屬意三皇子應昀時,那位的手段卻又是一味苛責怒斥。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最後連他自己都迷惑不清了。

宮裏宮外似乎一夜之間就平復下來,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忽然有一天錦衣衛指揮使石揮急急趕回京城,在宮門外執了一枚金牌漏夜求見。劉德一接過那枚金牌時心裏陡地便是一突,這是宮中有巨變時為給重臣行走宮禁方便才能使用的,為何此時會出現在此處?

石揮在西暖閣裏呆了整整半宿,天亮時才出來。劉德一眼尖地發現這位指揮使的臉頰生有明顯的皴裂暈紅,那必定是受了西北風沙浸染才會有的形狀。看來這位石大人走了不少地方呀,他正在暗自揣摩時就聽屋子裏傳來一聲杯盞摔裂的聲音。

到底是什麽事引得皇帝的震怒?劉德一看了一眼石揮,卻見那人忽地擡起頭來咧嘴低低笑道:“有些事,還是不要隨意打聽的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究竟還是找到機會說服了張皇後,將已經八歲的四皇子帶到上書房讀書。其飲食起居樣樣不假於人手,色色都親力親為。就有禦史台的大夫上折子諫言,說父子君臣要有父子君臣的樣子,不可過於驕縱四皇子雲雲……

結果皇帝將奏折當堂摔在那個大臣的臉上,泣淚道小四是皇後所出嫡子,自幼體弱多病罹患心悸之症。滿朝的禦醫都說這孩子活不過成年,他這當父親的貴為天子即便驕縱一下幼子,又是犯了什麽天大的錯處不成?

雖然大家都知道四皇子不康健,且很可能活不過成年,但是被皇帝當堂承認還是頭一遭。都是為人父母的,即便是當朝皇帝也是人,也不免憐小惜弱。這樣一想眾人都心有戚戚焉,那個帶頭上折子的大臣連連叩首請罪,說自己不該將一片慈父之心誤解成驕縱之心。

此後朝堂上的風氣又是一變,皇帝照舊悉心照料著四皇子,轉頭似乎對三皇子應昀的聰慧和博學頗為贊許,屢屢在朝臣們面前誇許。但是以劉德一這等人細細瞧來,這裏頭似乎另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捧殺味道。然後,兩位成年皇子之間的爭鬥便無休止地開始了。今天你參了我的手下,明天我必定滅了你的人……

直到很久之後的某一天,劉德一深夜奉命帶著前太醫院院正吳起廉及其夫人避人耳目地踏入重重宮門,悄悄地為病重的四皇子應昉診治舊時痼疾時,他才窺探到了帝王隱秘至深的一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