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章 番外 鄭璃

作為壽寧侯府的嫡出幼女, 鄭璃從小就沒有受過什麽苦楚。她的長兄次兄大她許多, 可以說是被視為獨一無二的掌上明珠也不為過。

在外人看來她生得好長得好出身高貴, 是人人欣羨地對象。可是她心底裏有一個不能為人言說的秘密, 她從小就在心底裏暗暗地喜歡當朝太子應昶。可是這位太子表哥大她許多, 只一向把她視作小妹妹,且在五年前就迎娶了彰德崔家的長女崔玉華為太子妃,所以她就將這份喜歡化作純粹的祝福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今年春天母親為她相中了謹身殿大學士劉肅的嫡子劉泰安, 那人是寶和三年的探花, 文采卓然不說人也長得十分俊秀, 他的長姐劉姣就是景仁宮的劉惠妃。按理說兩方的輩分有些不相符, 可是大人們都說這是一件十分般配的婚事。

為著女兒的婚事幾乎愁壞了的侯府張夫人仔細斟酌了半月,對老實本分卻性情近乎靦腆的劉泰安十分滿意, 於是就摒棄成見主動約了劉大學士的夫人夏氏在圓恩寺會面。兩家的主母相談甚歡, 這親事就定在了來年八月。鄭璃心想, 過去的事就讓它泯滅於過去吧, 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宿命。

婚後, 性情向來溫順的鄭璃和夫婿舉案齊眉夫唱婦隨, 任是何人都說他們是一對天造地和的佳人。公婆和善丈夫溫良, 待角落裏的時日長了鄭璃就以為這便是世俗的情愛,就像山澗潺潺的流水一樣, 雖然淺淡卻是潤細無聲。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個漆黑的夜裏戛然而止。

乾清宮的一處偏仄的宮室裏,皇帝將一疊書信丟棄在地上, 眉梢眼角隱含譏諷, “這是太子與你的親筆嗎?你倆早已各自嫁娶, 為何還會做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情?若是事情傳開,你要如何跟你的夫家人的交代,太子這個一國儲君又怎樣在朝臣面前自處?”

鄭璃的呼吸停頓,幾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言辭鑿鑿的書信。作為常出入宮闈的她自然無比熟悉太子的字跡,但是那些字裏行間卻是從來未有過的柔情蜜意。她緊閉了雙眼頭目森然,無比艱難地扶著肚子大禮伏跪於地上慢慢道:“太子殿下人品貴重端方沉穩,一向待臣女若妹。這麽多年我們從來沒有一句越矩的言辭,這封書信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對殿下的惡毒誣陷。“

雖說已經進了三月,夜晚的宮城還是寒風料峭,屋角兩盞半尺高的白錫雙盤燈襯得屋子裏的光影忽長忽短。

鄭璃擡著一張靜美的小臉直直跪在地上,一字一頓道:“臣女自嫁入劉家後,一直恪守婦道從未越雷池一步。便是偶爾出府也是一大群丫頭婆子前後跟著,何來時日跟太子殿下私下幽會。臣女不知聖人從何處得到這些書信,但是臣女鬥膽斷定獻上這幾封書信的人其心思必定險惡!”

皇帝臉上就顯現一絲莫名嘲諷,微眯了眼睛慢吞吞地道:“若是別人朕就當做誣陷罷了,只是這幾封書信是你的好夫婿劉泰安親自從你的妝奩箱裏搜尋出來的。你的貼身丫頭也說你有幾回出府後並沒有回娘家,而是去見了一個不知姓名面貌的陌生人……”

鄭璃猛地擡起頭來直盯著皇帝,卻見那人一雙眸子裏只有一篇冰寒之意,她驀地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陷阱之中。可恨的是,自己落到井底被尖利的鐵齒刺破身體的時候,才恍然這個陷阱無論怎樣掙紮都是徒勞而已。她低低嘆道:“聖人要臣女做什麽?”

皇帝對於她的知趣甚為滿意,微微伏下身子道:”這幾封書信上的筆跡朕說是真的便是真的,朕說是假的便是假的。只是這上頭有太子的鈴鈐,卻的的確確是真的。朕雖然還沒有鬧明白是怎麽回事,可是這幕後之人折騰出這麽大一個圈子,難不成就是想往太子身上潑一點無關痛癢的汙水?所以,現在朕必須拿得出一個像樣的說頭堵住那些人的嘴!“

皇帝輕言細語的反問讓跪伏於地上的鄭璃面色漸漸蒼白。

因為張皇後和壽寧侯府張夫人是從姐妹,所以鄭璃自幼便常常往來於宮廷,雖然隱隱明白這處煊赫的所在並不像表面上那般幹凈,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些人的心思竟然惡毒至此。她深吸一口氣,再次雙手加額伏跪於地上道:“此事與太子殿下無幹,臣女願意以死自證清白!”

端坐於椅子上的皇帝便暗暗松了一口氣,“這件事始於你的夫婿劉泰安,最終止於你,快刀斬亂麻也算是一件好事。眼下北有強兵虎視南有倭寇橫行,朕實在是不願意將這件事公開鬧大引得朝堂動蕩。你能有此決心很好,你死後朕會將你的屍身悄悄發還,以疾患的名義讓劉家為你厚葬!”

暗沉的宮室裏,再平常不過的一問一答卻在討論著人世間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