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認栽(第2/2頁)

裴青微微俯身低語道:“今兒是我第一天以指揮使的名義到衛裏上任,只是十年前我就是衛裏正六品的百戶了,你還沒有資格在我面前充前輩。再則,來前我已經說過人犯家中凡未涉案件之物一律不準取,違者當斬。你拿了人家女眷的細軟偷藏在貼身處,你說該叫我怎麽處罰你呢?”

那兵士登時驚住,呐呐不敢多言。他花了無數銀子托了無數人情削尖了腦袋才擠進錦衣衛,仗著這副名頭混得是頭腳流油。今日得知在秦王~府辦差喜不自勝,心想又可以撈一把大的。進了王府看見那些金銀玉石早就管控不住自己的手了,不敢拿大的就專揀精巧值錢的東西拿,不想今日翻了船。

兵士不斷磕頭求饒,裴青眼裏浮現一道冷厲。眾人只見銀光閃處,那求饒兵士已經身首異處。

裴青把尚滴著血的雁翎刀遞給身後的衛慈雲,扯過一條白巾慢慢地搽拭手掌,末了冷漠道:“出門時我已經吩咐過違紀當斬,這人上趕著找死我也不好不成全他。回去後叫書吏寫一份節略,書明他所犯何事再存档。他家人面前就留兩分面子,以衛裏的名義送一份撫恤銀子過去,就說是執行公務時不幸墜馬而死!”

年青將軍話語不急不緩,卻平白讓人感到心悸。不光秦王~府一眾人心頭惡寒,就是一幹錦衣衛也是噤若寒蟬。終於想起眼前之人不是依靠父輩余蔭上位的紈絝,而是跟倭寇海匪真刀真槍對戰過的殺神,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只怕不計其數。

秦王負手而立臉色變幻不定,良久才開口問道:“父皇身子不行了嗎,才這般急沖沖地讓我騰地方給老四?”

果然是皇家人,這麽快就一針見血地找到症結所在。裴青擡頭望著書房上方懸掛著“明道堂”的牌篇,依舊淺笑如貴介公子輕聲道:“殿下,宮中聖人的身子尚安康。至於騰地方之類的話語說說就是了,千萬不要當真。說起來也許您並沒有什麽錯,只是您要明白,在這世上欠人家的債終需是要還的。”

秦王一怔旋即突兀大笑,是啊,這話說得一點沒錯。二十年前外祖父劉肅因私構陷文德太子,這筆血淋淋的債如今卻要自己來償還了。可笑自己還執迷不悟,總想著要去爭去搶去做人上人,殊不知那筆人命債早已化作利刃懸在頭頂,就等著關鍵時刻掉落下來狠厲一擊!

齊王跟文德太子是一母同胞,面對殺兄之仇他焉能不報。若是他真的上位,只怕第一個清算的就是自己這位兄長,誰知道他還要使些什麽狠手整治?話說回來,這麽多年應昉真是掩飾得極好,朝中內外再沒有人對他產生過懷疑。那麽一個病秧子,轉頭就幹凈利落地占據了最高位。單論這份隱忍工夫,他和晉王都要心服口服地認栽!

王府的女眷都被押了過來,靳王妃緊抿著下唇站得筆直,錢側妃紅著眼圈摟著兒子哭得不能自抑。秦王望了一眼這淒涼慘狀後昂頭長嘆,“我這就寫認罪書,伏乞聖人恕我家眷,煩請裴大人交予聖人!”

裴青微微一笑,後退了半步道:“殿下盡管,某一定負責送到!”

當晚皇帝正在燈下細看秦王一字一淚的認罪折子時,總管太監阮吉祥急急過來稟報,說半個時辰前秦王服毒自盡。皇帝怔了半響,將折子緩緩棄在一邊嘶啞著聲氣道:“還是按親王的規制葬於皇陵,他的一幹妻妾兒女全部貶為庶人,另找一處小些的宅院安置他們吧!”

阮吉祥仔細掂量了這話裏的意思,忽地悚然一驚。皇帝好像意料到秦王會自盡,臉上的神情釋然大過哀戚。明明好好的,裴指揮使去傳一回旨意秦王就沒了。等新帝即位,這攤子爛事已經全部了結幹凈了。看來,最最了解帝王心思的還是這位大人,以後定要虛心結交,免得不知哪裏就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