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 回家

八月中秋時,月圓人不圓。

鹹宜坊平安胡同, 傅百善將兩個孩子哄睡之後, 微微活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肩膀。前些天,傅老爹在農田裏扭傷了腰, 娘親又氣又心疼只得留在鑼鼓巷胡同照看。小妞妞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沒人壓制下更是無法無天, 兩個乳母嬤嬤根本就招架不住。

兒子元宵倒是極好帶的,一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像頭小豬似地脾氣極好。傅百善心想,人家都說女兒是當娘的小棉襖, 依她來看兒子元宵才是來報恩的。不管誰來逗弄, 那孩子立時就能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不像女兒脾氣大得很,一個不順心就甩臉子。偏偏當姥姥的護著, 說女孩就要烈性一些, 不然以後到夫家要受欺負。傅百善看著才丁點大的小妞妞,只覺嘴角一陣抽抽。難怪這丫頭無法無天的,盡是這些長輩慣的。

不光傅滿倉宋知春這對姥爺姥姥, 連丈夫裴青也可勁地慣著小妞妞。每回下值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滿院子找這個丫頭。偏偏小妞妞跟當爹的極為親密,每每坐在一處嘰裏咕嚕地說半天。其實小妞妞的口齒並不十分清楚, 裴大哥卻跟她說得滿面笑容,也不知哪裏有那麽多的話!

別人家裏是嚴父慈母, 到了自己家裏就是嚴母慈父。裴大哥一個勁地縱著孩子, 簡直叫人啼笑皆非。只怕小妞妞鬧騰得要上房揭瓦, 他還生怕那些瓦片將孩子的嫩腳丫膈著了。連母親宋知春都悄悄說,幸得這當爹的不常在家,要不然小妞妞不知要被慣成什麽樣子!

閨中小姐妹魏琪對小妞妞也愛得不得了,每回到裴家來做客,都慫恿著丈夫方明德跟裴大哥把話挑明了,兩家好一起做個娃娃親。偏偏裴大哥每回都左顧而言他,方明德嘴巴又有些笨拙,幾盅酒一下去就把話題不知帶到哪裏去了。

有一回裴大哥恨恨道:“我費盡心力養大的牡丹花骨朵,哪裏能讓個不懂規矩的小子給拱了。方明德兩口子是好的,不見得他兒子就是個好的,萬一好竹出歹筍,他兒子長大了沒出息怎麽辦?女兒是當爹的手中寶,臭小子不求個十回八回的就是做夢!”

傅百善想到這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扯過一件小褂子縫補起來。早些時候她頂頂不耐煩這些穿針引線,隨著兩個孩子的降生,對這些也不是那般不耐煩了。

夜色寂靜,傅百善正在燈下結線頭時,忽然聽到後院角門的門閂忽然略微動了一下。她立刻站起身細聽,卻聽見那門又動了一下。這時候已經是亥時過了,丫頭婆子們都已經休息去了,哪裏會有什麽人敢動裴家的門閂,怕的就是不長眼的宵小之輩。傅百善不敢大意,忙將蠟燭吹熄,在壁角摸出雙鳳刀立在門邊警惕地盯著外面。

大迎窗前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地晃動,傅百善生怕是賊耗子進屋,一個閃身就迎上前去,一對雙鳳刀直直刺向那人的頸項。來人也不出聲,紮穩下盤一個後仰躲過這要命的一刺,右腿卻是一個極快的回旋。借著這股力道,騰地就站在一處花台之上。

此時圓月被天上的烏雲遮住,半分看不清來人,傅百善卻是越打越是熟悉。十來招過後收刀低聲喝問道:“裴大哥,你回個家怎麽這般鬼鬼祟祟的,也不怕人見了笑話!”

來人揭開鬥篷露出一張臉,正是如今西山大營的指揮使裴青。他笑著過來道:“看時辰已經很晚了不想打擾你們就寢,就準備悄悄到書房裏窩一晚上,沒想到剛剛進來就驚動了你。好珍哥,你這身好功夫真是讓我給埋沒了!”

傅百善白了他一眼道:“知道為你生兒育女耽誤我成女將軍就行了,等孩子們大些了,我就進宮向皇後娘娘要個衛戍九邊的差事。看在我一貫勤勉教導她兒子的份上,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說到這裏她忽然有些狐疑,“你半個月前才回來過,這會子怎麽又回來了?莫不是有什麽大事發生?這一向京裏都平平安安的,沒聽說有什麽異常啊?”

此時月亮攀爬得老高,院裏還有草木花樹的芬芳。月華將碧色的天穹染得如同白晝,地面上卻是大片大片影影瞳瞳的陰影。

裴青簡直是佩服媳婦的敏銳,便也不收著瞞著,拉了她的手站在一處夾角處坐著,輕聲道:“昨日中秋佳節,皇上在乾清宮與一眾大人賞月時忽然暈倒在地,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傳口諭與我,讓我盡快悄然回京!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趕贏進宮,只得悄悄回家來歇一晚。”

傅百善輕呼一聲,“你上次回京名為述職,實際上卻是押解徐琨進京。沒兩天就聽說延禧宮的崔婕妤沒了,我也沒空問你,他們之間又什麽幹系嗎?我怎麽覺得這件事裏透著蹊蹺?”

裴青細想了一下覺得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就沒有什麽不能說的。便斟酌了一下言辭,將徐琨和崔婕妤之間的牽扯簡單說了一遍。聽到一向低調和善的崔婕妤竟然與二十年前文德太子的薨逝有關,傅百善心裏驀地冒出一股涼意,呐呐道:“我們成親時還受過她的賞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