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三章 幽蘭

今年的春荒朝庭從江南征徼了五十萬石糧食,又有傅滿倉和青州數十老農提供的近兩萬斤甘薯種子, 各處的良田終於不但有了新綠, 大家還有了新的盼頭。民心安定下來,朝堂上下數百官員俱松了一口氣。

京城向來繁庶, 這麽大的災害絲毫沒有影響各大酒肆茶樓的生意,依舊是人潮湧動熱鬧非凡。花萼樓是京中外西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華燈初上時水榭樓亭如同仙境一般,扮相俏麗的姑娘們依欄而立, 層層疊疊的粉紗羅帳低垂, 叫人看不清內裏究竟,更是引得無數狂蜂浪蝶中前來。

回廊上綠柳成蔭新桃含苞,頭上簪了一支羊脂玉梳背的老鴇胡三娘歇了口氣,喜滋滋地看著這些荷包鼓鼓的風流人兒,倚在角落裏盤算著今日的進帳。

忽見前面施然過來一個二十來歲的華服青年,胡三娘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心想這位宣平侯府家的世子爺不是讓他老子送到彰德崔家族學裏讀書去了嗎?怎麽這會子在這現身, 真真是活見鬼了!

胡三娘不敢怠慢,忙扭著腰身上前殷勤迎著,揚著手裏的紅絲帕嬌聲笑道:”世子爺,你什麽時候回京城的, 怎麽也不叫人提前跟我招呼一聲。若是知道你要來, 我肯定讓女孩們把酒菜置備齊整, 再讓幽蘭姑娘好生妝扮著等你!”

嚴格來說宣平侯的這個兒子趙央並不是世子, 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 宣平侯趙江源幾次為兒子請封世子都不了了之。但是宣平侯只有這麽一個獨子, 爵位封號板上釘釘是這位爺的,所以私底下眾人就胡亂稱呼起來。趙央先時還有些膽怯,時日長了反倒聽得順耳至極。

趙央今年二十二歲,皮膚白皙長相英俊兼之出手大方,是樓子裏姑娘們最愛的人物。他站在一架開得正盛的獅子繡球前倨傲地擡首:“幽蘭姑娘天生麗顏蕙質蘭心,她即便是不妝扮我也是喜歡的。”

花萼樓的姑娘都以花為名,這位幽蘭姑娘是今年紅得發紫的頭牌。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一身清冷氣質正如空谷幽蘭一般引人入勝,偏這女子不同一般,對奉上來的金銀之物不屑一顧,只愛跟些飽學之士或是學富五車的才子往來。

有人私下裏傳說,這姑娘原本出身江南名門世家,只因父兄犯事才流落風塵。於是就有許多自詡為憐貧惜弱的男兒大加追捧,使得幽蘭姑娘的身價銀子在短短兩個月內就到達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地界。

趙央也是無意間一見這姑娘就失了心魂,覺得幽蘭姑娘才是自己人生路上的知己,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解語花。於是不顧家裏已經懷有身孕的妻室,偷偷地擲了大把的銀子只求引得美人一顧。

他被父親送往彰德讀書時,心裏最放心下的就是這位幽蘭姑娘,怕自己離開的時日久了美人芳心另許。所以讀了不過十來日書,就不顧老父的殷殷期盼,悄悄地溜回京城只求與佳人一晤,尋思與美人溫存兩日就走。

胡三娘心裏暗暗叫苦,因為幽蘭的房中此時另有貴客,要是大家朝了面不就鬧笑話了嗎?她故意擋在趙央身前說些有的沒的,意圖讓幽蘭有個準備的時間。

趙央一向自視甚高,若非老師說他根基不穩還需歷練,去年他是要下場大比的。照他來看,若是進場即便不能前三甲,二甲的傳臚應當是十拿九穩的,老師就是對自己太過愛重太過期許才會如此。

他端了一杯茶正準備飲下,就見胡三娘正在跟下頭的龜奴遞眼色,忽地想到胡三娘的推三阻四,一時福至靈來心頭怒氣勃生,猛地站起身便朝幽蘭的房間走去。

花萼樓每個姑娘的房間都請了書畫大家按花名繪制了丈高的楠木屏風,細紗帳幔低垂處有男女的調笑聲時斷時續,“那個傻子要是知道他前腳還沒伸出城門口,你轉頭跟我好上了,會不會氣得吐血三升?”

一個女人便嬌聲不依道: “你們這些讀書人都是壞胚子,趙世子不仗他老子的名頭肯潛心研究學問,就比你來得強!”

男人笑道:“比我強那你作甚還找我,不就是看穿了他的銀蠟槍頭嗎?別人奉承幾句就以為自己是不世之材,將將會制藝破題就要下場,以為那狀元之位幹等他去揀呢!院裏的老師生怕丟自己臉面才拼命攔著不讓他下場,要不由著這二百五的棒槌出個大醜才好!”

站在屏風前趙央一臉鐵青,早聽出屋裏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在書院的同窗,大理寺卿白令原的幼子白寄容。

這人本來也沒什麽,但是他故去的姐姐就是秦王的正妃。白王妃雖然不在了,但是秦王還是相當看重這門姻親,時時噓寒問暖不說,還時常過問白家的各項大小事體。最要緊的是白王妃生下的小世子正將養在皇宮大內,此後的前程誰人說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