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雌威

五月初二,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傅滿倉和宋知春都不是矯情的性子,兩口子那天回去後細細一商量就定下了章程。等傅念祖參加完殿試用了踐行宴,再把小五小六趕鴨子一樣送走之後,就收拾包裹打點行裝準備搬到平安胡同照看女兒。街坊鄰居問起來也實打實說,出人意料的倒是沒有幾個胡亂多嘴的。

傅百善一大早就得知了這個信兒,高興得嘴都合不攏, 趕緊帶著幾個丫頭把東廂房又重新收拾一遍, 裏裏外外的一應器具都是嶄新的。心想別人願意叨咕就叨咕去吧,面上好看是活受罪,裏子實惠才是真實惠。如今爹媽在跟前,就是有天大的事情發生也有了主心骨。

裴青自然不會計較這些,要是讓他來說泰山泰水過來住, 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不但宅子裏熱鬧許多, 大家日常相互間也有個照應。媳婦兒萬事都好,就是有時候主意太正, 有時候執拗起來誰都拉不住。若是有人時時規勸提醒,也是一件極好之事。

宋知春一到平安胡同就總領起了宅子裏的瑣碎事情,像每天三餐吃什麽滋補的東西, 吃完之後要圍著園子轉幾圈,入夜後還要按時按量用一道點心。還有即便入夏了也不能貪涼用冰,因為大人即便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這個刺激。

傅百善盡管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心裏卻是快活的。每天在宋知春的指揮下, 帶著丫頭們開始裁制嬰孩貼身穿的內衣。整匹的細綾棉布被縫制成一件小小的衣衫, 漿冼曝曬, 又拿手仔細搓揉。嬰孩的皮膚極為細嫩,最容易被衣服上的褶皺傷到。

下衙回來的裴青用兩個指尖拎著一件巴掌大的小衣仔細打量半天後,才駭笑道:“生下來的孩子有這麽小嗎?”

傅百善笑得不行,“我也不懂這些,只是我娘說孩子象吹氣一般,一天一個模樣。有的頭壯腳壯,只一個月就要花費十來身衣物。我們的孩兒應該生在八月,正是瓜果上市的好時節,氣候不冷又不熱。”

說到未出生的孩子,兩人都是兩眼放光興致盎然的模樣。裴青見那些小衣裳做工精致,所有布紐都縫在外面,顯見是用了心思的。他自幼失去親人庇佑,比起尋常人對自家人更加看重。於是,這樣一個嚴肅端正的一個人,就坐在炕塌上一件一件地翻看,不時還提一點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夫妻二人說得熱鬧就不覺天色已晚,忽聽窗外重重一咳,卻是宋知春見女兒屋子裏燈還亮著,就站在院子裏揚聲道:“有什麽話明天不能說,非要揀今天一氣兒說完?當心走了困傷了神,費多少湯藥都彌補不回來!”

裴青連忙住嘴簡單梳洗了急急躺在床上,靠裏坐著的傅百善急道:“燈,燈……”原來兩人手慌腳亂之下忘記把案幾上的三彩花鳥紋的燈盞吹熄。

裴青又爬起來單腳跳著把燭台吹熄了,等小兩口齊齊倒在架子床上時,忽地面對面噗嗤一笑。裴青心想,這雞飛狗跳的簡直像請了位活祖宗回來。嘴上雖嘀咕,心裏卻感到一種沉甸甸的幸福,那是受人管束受人愛護的一種篤定和踏實。

宋知春回到東廂房時,傅滿倉正坐在一張方凳上燙腳。看見她進來就笑道:“就你多事,小兩口晚上說個話都要多管。好在女婿性子好不跟你計較,如若不然我可是沒臉面在這裏久住!”

宋知春幫丈夫拿了一條擦腳布過來,低低抱怨,“裴青算是在我們跟前長大的,當年救了被畢秀才綁架的珍哥之後,我就覺得這孩子絕不是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就做主將老宋家的槍法傳授與他,就是不想欠他的人情。誰曾想,兜兜轉轉還是將咱家珍哥拐走了!”

傅滿倉哈哈大笑,“裴青吃了咱家三年的飯食,就要管咱女兒一輩子的米糧,這筆買賣很劃算的。再者,他娶珍哥之前跟我全部兜了底,雖然還有林林總總的不是,可都是無傷大雅的毛病。也是難得的知根知底,把珍哥交予這樣的人我很放心!”

宋知春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我也沒多說什麽,看你護犢子的樣子。對了,明天還要去莊子上看護你那些小苗嗎?照我說,小苗出得齊整自然就有個好收成,你天天去盯著有什麽用,不若在家裏好生歇歇幾日,看你這一向都勞累得很!”

傅滿倉滿臉的不贊同,“做事要有始有終,我是有些勞累但心裏頭敞亮。去年好容易得了幾筐果物,我是一點都不敢糟蹋。離開青州時那些老農找我要,我還舍不得給呢。都是鄉裏鄉親的,最後實在卻不過情面才一家分了一點。帶到京裏的這些跟金疙瘩一般,我不在一邊看著實在不放心。”

他端了一盞茶水心滿意足地抿了一口,小聲笑道:“好在那小苗一生起來之後就好收拾了,藤蔓一長扡插之後又是好大一塊地。等珍哥的孩子落地後,這果物就成熟了。到時候分給左鄰右舍嘗嘗,又甜又糯又經餓,你們就知道我沒說大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