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殿試

四月十六日, 被耽擱許久的殿試在宮城內的保和殿正式舉行。

殿試不考詩詞歌賦只考策問,應試的貢士們自黎明起由安化門入,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然後頒發策題。策文不限長短,一般在千字左右, 起收及中間的書寫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數限制。特別強調書寫必須用正體即所謂館閣體,字要方正、光園、烏黑、體大。

殿試只一天日暮交卷,經受卷、掌卷、彌封收存。至閱卷日,分交讀卷官共八人, 每人一桌輪流傳閱。擇優十本進呈皇帝, 欽定禦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為狀元、榜眼、探花。這一年是徽正十七年, 狀元是浙江鄞縣陳英印,榜眼是彰德籍胡德生,探花是直隸籍劉知遠。

一眾白頭皓首進士之中,年方十五的探花劉知遠格外引人注意。有好事者一打聽,才知道這位春風得意的少年郎就是謹身殿大學士劉肅的嫡孫,他的父親劉泰安任正四品太仆寺少卿,是寶和三年的探花。

這段佳話傳到皇帝的耳中, 引得皇帝龍顏大悅, 贊了一句“一門三進士, 父子兩探花”。倒引得一種朝臣紛紛稱頌不已,說此乃千古絕句, 非本朝盛世不能出。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劉肅也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畢竟不是誰都能得到禦口親提的佳句。

皇帝哈哈大笑之後, 特意將劉知遠招至面前溫煦問話。見他不但生得面目清秀,且經典文章信手拈來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心頭更是歡喜。論起來這孩子還是景仁宮劉惠妃的嫡親侄兒,依著親眷關系說來更加親厚。

這時候幾個朝中大臣也過來湊熱鬧,劉知遠雖然年少但是謙遜有力應對得當。皇帝就說依著這般好學識應該早早出來在國子監當教授或是博士,在翰林院當個編修委實有些可惜了。編修已經是正七品的官職,皇帝卻說可惜了,眾人望過來的眼光便有些異樣。

這頑笑說完,皇帝忽地想起一群老舉子跟著一個少年進士上課的場面,自個也忍不住笑了。轉頭吩咐身邊的總管太監阮吉祥拿了天南進奉的嵌銀椰雕碗和數匹綢緞進來,分別賞賜給今日的三鼎甲。

狀元和榜眼容貌生得一般,都是三十開外的中年人,想來連孩子都能讀書了,自不會有人上前打主意。有那心思轉得快的人想起家中待字閨中的女兒,還有年華將盛的孫女兒,決定下朝後定要跟劉閣老好好地敘敘舊。

秦王今日毫不打眼地站在角落裏,此時才暗籲了一口氣,心裏暗暗浮起一股得意。雖然溫尚傑已然成了一顆棄子,可是朝中有外祖父坐鎮,後頭又有舅舅劉泰安和表弟劉知遠這種新生力量,何愁朝中文官一派不倒向自己!更何況首輔陳自庸獲罪罷職之後,有傳聞說父皇已經有意外祖父為新任首輔。

晉王側身就看見這位兄長一臉的與榮共焉,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氣,不由心裏酸水直冒。往年裏兩人一個在京城一個在登州,即便鬥得再兇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去年因為白王妃的去世,這位王兄回來奔喪之後竟然以哀毀過度賴在京中不走了,即便是瞎子也看得出其中的打算。

朝臣們本來就是墻頭草,哪邊厲害些就往哪邊倒。就是因為秦王的歸來,以往旗幟鮮明站在己邊的人開始動搖。晉王心知這樣下去肯定不行,費心經營許久的局面只怕就要付諸水流,奈何人家的母族勢大,自己就是再投一遍胎也是趕不及了。

晉王如此一想心頭便生了惡意,擠過去在秦王耳邊輕聲道:“只可惜那位禮部尚書溫大人,辛辛苦苦地收刮了那麽多的銀子,都還沒來得及花用一分就被投進了大牢。只是不知那些銀子他是準備孝敬誰,或是以往收刮的那些銀子已經孝敬了誰,父皇怎麽不再花費些工夫好好查查?”

秦王臉上的笑意一僵,這其實也是他心中隱憂。那日事情爆發出來後,父皇當著朝臣將溫尚傑貪汙的清單特特送至自己面前,當時他心裏就在打鼓,父皇此舉到底意味何義?但他畢竟是在沙場上流過汗撒過血的人,如何會在別人面前示弱,抿著嘴角輕嗤道:“總比把自個送給黑熊當點心的蠢物要強一些。”

這又是晉王時時暗恨的短板了,誰知道被豢養的畜生還會暴起傷人,誰知道自己會被一個女人所救,誰知道那些金吾衛的人那麽快就找到了黑熊的出處,讓自己苦心經營近兩個月的謀劃落空。幸得皇帝最後沒有繼續追究,還在宮中下了禁口令,要不然這件醜事還要傳得遠些。

兄弟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雖然站在角落裏但還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微微皺眉招手道:“難得看見你們在一起說話,兄弟之間相處就該如此。嗯,老三你向來文思敏捷,又在翰林院主持修書甚久,對文章策題應該有獨到見解。等會在太和殿舉行傳臚大典時,替聯好好地陪陪這些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