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殿試(第2/2頁)

晉王聞言大喜,忙上前叩謝皇命。站起身時掩飾不住得意回望了一眼秦王,見他臉色果然有些不好看,心頭更是大感愜意。

晉王退在一邊時,幾個平日裏來往密切的朝臣都點頭示意,就是不怎麽來往的幾個武職將軍也投來和煦至極的目光。晉王自紅櫨山莊黑熊之事件後,還是第一次受到這麽多人的注目,一時激動得面泛紅光,便不由想起那日到延禧宮向崔婕妤請安時聽到的話語。

自晉王長大懂得人情世故之後,就有意無意地與自己的母妃崔婕妤疏遠了起來。這是一種難以向人訴說的心結,若非崔婕妤只是個司寢宮人出身,他如何會活得這般辛苦?但是自古就是兒不嫌母醜,晉王只得將這股怨氣密密收拾起來,深深埋在心底。

那日是晉王意外受傷後,母子兩人第一次相見。枝葉繁茂的廣玉蘭樹下,穿了一身雪青緞繡水仙紋的女人微微昂著頭,懶洋洋地道:“皇帝其實一直在你和秦王之間搖擺不定,哪方弱些他就扶植哪方,哪方強些他就打壓哪方。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是那個掌控一切的君王!”

空寂廖落的園子裏,初夏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投在女人皙白的面頰上,一時竟看不出她的實際年齡。晉王從來沒見過這樣肆意這樣陌生形容的母妃,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但他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母妃……說的一切定是真的。

崔婕妤微眯了眼睛,慵懶得像一只成精的狸貓,“秦王鎮守登州多年算得上驍勇,其母劉惠妃把持宮務多年說是副後也不為過,這回又適逢陳自庸獲罪,劉肅出任首輔的機率大大增加。好孩子你猜猜看,朝中有多少人想把賭注押在他身上?”

見晉王沒有答話,崔婕妤便捂嘴輕笑出聲。早已經過了花信的女人舉止投足間竟然有一種少女般的嬌柔,“初初一看,秦王此時便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皇帝怎會坐視此等境況不理!到時候,秦王所有的優勢都會變成他的劣勢,因為皇帝絕不會允許下任皇帝有一個勢大滔天的外戚!”

晉王從來都以為母妃是一個膽小怯懦的女人,唯一的本事就是小心謹慎地取悅父皇。也就是從那天起,面對著在樹下侃侃而談的母妃,他才恍然發現從前的忽略之處。宮裏頭劉惠妃為人跋扈風頭無兩,連中宮張皇後都以“疾患”避養在坤寧宮,而母妃一個出身低微的妃嬪反而可以和劉惠妃相安無事,這難道不是一樁難得的本事嗎?

太和殿的傳臚大典上笙簫齊鳴,晉王遊走在各路新科進士之間,偶爾還與人唱和一兩句詩詞。覷見角落裏的秦王臉色越來越黑,他心頭更是大樂。心想,母妃果然不愧是相伴父皇多年的人,一步宮門未出就可以將事態分析得如此透徹,看來以後無事時是要多進宮走動一番了。

皇帝今日也顯得格外高興,又讓阮吉祥拿來許多的財帛分賞給各位臣工。其中謹身殿大學士劉肅和今科探花劉知遠得到的賞賜最多,這一對爺孫今日是出盡了風頭,旁人望過來的目光是又羨又嫉。

按照慣例,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其他進士按殿試、朝考名次,分別授以庶吉士、主事、中書、推官等職。

傅家大房的傅念祖對於眼前的暗潮洶湧一概不知,聽到自己被授以從八品典簿時,歡喜得幾乎跳起來。別人或許會覺得這個階品太過低微,傅念祖卻是覺得是天之僥幸。他自忖天賦不夠,讀書時唯有以勤補拙,能夠一次通過會試、殿試實乃祖宗庇佑。

鐘鼓齊鳴之後,這場建朝以來風波最大的科考終於圓滿結束。眾人恭送皇帝退下後,謹身殿大學士劉肅一改往日的冷岸,滿面笑容地與一幹同僚作別。等秦王過來時,他才壓低了聲音念了一句,“沉住氣,稍安勿躁!”

秦王心頭感激,向這個一臉睿智的老人微微一揖。父皇的若即若離,時而和煦時而冷漠,讓一向自負的他也失了方寸。此時正是他心頭極為仿徨的時候,的確需要一個看得清形式的人來幫著分析一下未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