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難收(第2/2頁)

一家人頓時大喜,秋氏更是歡喜地合不攏嘴,心想男人果然需要繞指柔,自己十來年的水磨工夫終於把丈夫的心抓得牢牢的。

裴青回到宋家宅子,見已經過了飯點,不想驚動廚房為自己一忙碌,便脫下身上的濕衣小心地掛在銅熏爐旁,從暖爐裏倒了杯熱茶慢慢地啜著。

爐子裏是剛換的銀炭,天青色雲錦夾衣被熱氣一哄立時就冒出了一縷縷的白色霧氣,裊裊娜娜地順著紅木落地四角衣架子往上爬。窗子微微掀開了,夜風夾著冰冷的雨氣,一下子就將那霧氣吹得不見了蹤影。

裴青坐在桌邊突然失笑,那樣狼心狗肺的男人,枉費母親一直心心念念,傷重至死都還在思慮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了,才惹得丈夫如此厭棄,才能對兒子下此狠手?當年尚是少年的裴青也極想知道這個答案,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心中的不甘。

在廣州時,他看見傅滿倉和宋知春之間的相處模式,才知道這世上有夫妻原來是這個樣子。相心相印,任何事情兩個人都可以商量著來,兩個人在一起時用不著說一句話,另外一個人就知道他要做什麽。

那個男人之所以能夠那樣作踐母親的顏面,不過是因為心裏沒有這個人罷了。所以才會厭棄她的關心,厭棄她的笑容,厭棄她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她所生的兒子。偏偏那人本性懦弱,不敢把心頭的話語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就在家裏見天地唱大戲,整一出是一出,就是不願幹脆利落地放母親一條生路。

落下急流被山寺僧人救下後,母親終於大徹大悟,卻因傷勢和心疾積重難返。在人世間彌留的最後一段時日,盈盈於懷的只是對幼子的內疚。那雙布滿擦傷的手摩挲著兒子的面頰,不住地說忘了這一切吧,不要讓仇恨和心魔主導。她自己就是墮於心魔不願承認自己所托非人,這才始終執著於趙江源忽冷忽熱的態度。

窗外“咚咚”響起敲擊聲,那是珍哥雀躍地過來了。

小姑娘的笑臉像一道陽光撒進這片濃厚的霧霾裏,她探著半邊身子道:“七符哥,怎麽這半天才回來?要不是烏梅看見,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話語將落,就佝這身子從門外提過一個紫竹雕大漆描金雙層食盒,小心地從裏面拿出一碗海米蔥油拌面並兩樣小菜,一一擺放在桌面上,滿含期待地望過來。

裴青愣了一下然後忽地明白過來,微微笑道:“這是珍哥自個做的?”

傅百善便笑了,一對酒窩明晃晃地掛在臉頰上。裴青不知是被面湯的熱氣熏的,眼裏忽然就有了一絲濕意,埋頭用筷子撬起雪白的面條。不知是珍哥的手藝太好,還是肚子餓得實在不行,裴青只覺面條韌糯滑爽,海米軟而鮮美,蔥油香郁四溢。

夜深風寒之際有一碗熱湯食,對面還有時時記掛自己的心上人,老天爺對自己已經算是厚愛了。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那些糾結讓人憤恨的事由,就象屋外嘩嘩流入溝渠的渾濁雨水,再不能讓自己耿耿於懷了。

裴青幾口刨完了面,身上心頭都覺得暖烘烘的。即便一個字不說,也覺得很自在閑適。看著小姑娘如花的笑靨,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起身在炕榻上找尋,素面青布荷包裏放著一對寸長的牙齒。傅百善接過一看,雪白微彎,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身上的,不由好奇地拿在手裏左右盤弄。

裴青笑著解釋道:“這是那天被殺死的那頭人熊,有認識的兄弟收拾的時候,恰好聽說你被皇上賜婚與我,就將這兩顆大犬齒取下特地送過來,說這個最是驅災辟邪。以後若是有了……孩兒,帶著最好!”

說到這裏,裴青也有些不好意思。按說兩人自定下親事,就不能再隨意見面。但是裴青無父無母在京城可說是孤身一人,傅滿倉兩口子也做不出為了些莫名其妙的忌諱,就將女婿趕出門的事,只得睜只眼閉只眼地容許兩個小人常常相見了。

傅百善咯咯一笑,倒是覺得極有趣。將熊牙拿帕子小心包好,半點沒有推辭地貼身放好。眼看天色已晚不敢再耽誤,收拾好食盒正要往外走,卻又停住腳步,回轉過來跟裴青面對面站著。踟躕了幾息才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觸了一下,這才像一只蝴蝶蹁躚而去。

屋子裏,裴青摸著小姑娘第一次主動親吻之處,一時間不覺就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