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宮妃

皇帝忙完手頭的政務後,午間小憩歇在景仁宮。

惠妃劉姣興沖沖地將熬得釅釅的濃湯端上來, 親手用琺瑯彩黃地芝蘭壽石大碗舀了, 小意地端至面前道:“加了杜仲和肉蓯蓉,從早上就開始熬的, 這個天兒吃了最是滋補。前兒晚我看您臉色有點晦暗, 應該是疲累了, 今日正好用了好恢復元氣!”

劉姣早已過了花信之年, 卻因保養得宜望之不過三十許。加之她神態舉止總有一絲少女才有的嬌憨之色,在新人叠出的皇宮大內仍然顯眼。即便近年新進了幾位顏色嬌艷的嬪妃, 皇帝一個月裏總是雷打不動地要在景仁宮裏歇幾晚。

皇帝眉眼低垂慢慢用著補湯, 劉姣轉了轉眼珠狀似無意地擺談起家常,“旭兒的王妃白氏眼看就要生產了,乳母和嬤嬤都要趕緊置備齊了。她的身子一向弱,這回生孩子還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王府裏接下來只怕一兩年沒一個能主事的人。這回二月的宮選, 我想給旭兒做主挑一個能幹些的側妃……”

皇帝眼中就有些意味莫名, 放了湯碗靠在紫檀嵌螺秞理石羅漢榻上, 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道:“可是他自個看中了什麽人, 托你來說項?”

劉姣不意有此問, 愣了一下幹脆坦蕩蕩地嬌笑道:“要不說您是聖明天子呢!旭兒在青州是看中了一個姑娘叫傅百善, 這名字聽著順耳敞氣, 今年將將十七年歲也合適。聽說模樣倒是周正, 難得的是有份端莊大氣, 父親是六品武德將軍。雖說身份只能算是一般, 但是只要姑娘人好,做個側妃也算擡舉她了!”

皇帝漫不經心地側著身子,微眯著眼睛看著羅漢榻的床圍。

皇家所用之物無不精致華美,紫檀面沿和束腰上嵌了螺釉纏枝梅花,每一圍的落堂都鑲了或圓或方的理石,正對著的這塊上面的紋路像一匹正在奔馳的烈馬。四肢修長矯健,頸上的鬃毛飄逸張揚,似乎暢意自在得不受任何羈絆。

宮室裏半天沒有聲響,劉姣以為皇帝已經睡了。正在悄悄打量時,忽地就聽上頭懶洋洋地輕哼了一聲,“叫老二另外選一個吧,這個他說晚了一步。這姑娘立了大功,不好給他做側了。昨兒出去遊玩時,一頭人熊突然闖到了莊門口,幾個護衛都沒收拾下來。老三沒那本事偏要逞能,結果差點沒命。”

大概是想到了晉王當時狼狽的場面,皇帝又不屑又有些搓火地暗嗤了一聲。良久才半睜著眼睛嘆道:“這姑娘倒是生得一副好膽色,當場就把老三從熊掌下救了出來,朕剛剛封了她一個四品的鄉君。要是讓這麽一個大婚前就有品階的姑娘進了秦~王府,老二的王妃又該如何自處?“

劉姣一時驚住了,呐呐問道:“那麽多的隨從,如何讓個姑娘家救了?”

皇帝面上有些不樂意,自個生的兒子竟然如此沒有擔當,竟然讓一頭黑熊給一巴掌拍暈了。他哼唧了一聲道:“老三一天只知道修書做文章,人都呆傻了。一個大男人讓個半大的小姑娘救了,要不是顧全他的面子讓人禁了口,只怕這宮裏早就傳瘋了。”

頓了一頓復道:“過幾天老二回來,你跟他說一聲,好好做事不要想些有的沒的。那些朝臣眼睛都不瞎,他以皇子之尊鎮守登州衛這麽多年,這份功勞誰也抹煞不了。”

劉姣心頭砰砰亂跳連連吞口水,這是近十年皇帝第一次說出這般露骨的話語。她不由在心裏飛快盤算,看來昨個那場事晉王因為處事不力受到了厭棄,而自己的兒子則因踏實能幹得到了首肯。

說實話,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想過儲君之位。可是自從元和七年文德太子薨逝之後,皇帝對劉家,對父親、對自己的情分有些微妙的冷落。劉姣沒有真憑實據,只是憑女人的直覺,朝夕相對時的些微感觸,敏感察覺到皇帝將文德太子的意外身故的怨氣,遷了幾分怒意於劉家。

就是因為這樣的猜測,劉姣這麽多年都不敢妄動。

眼睜睜地看著延禧宮崔婕妤的兒子晉王應昀一天天做大,看著他端著一副才高八鬥的模樣,像春日裏殷勤的蜜蜂一樣周旋在朝臣之間,看著雪片一樣的贊譽將他擡得高高的。雖然時時憂心卻不急躁,就是因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這一天果然到來了,果然捧得越高跌得越是慘……

劉姣心裏幸災樂禍的同時扯著帕子暗暗尋思,還是派個人給兒子捎個口信,那傅姓姑娘就不要肖想了。眼下,頂頂要緊的是如何在皇帝面前再燒一把旺火,最好徹底將晉王厭棄才好。

皇帝欽點的晉王妃去年還沒正式過門就病故了,秦~王府裏白氏的這一胎若是個男嬰,那就是正經的第三輩嫡孫,是幾位皇子當中的頭一份。等見了兒子的面,再細細與他分說。想來,旭兒知道什麽東西才是值得緊緊攥在手心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