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賜婚

因著前幾日的地動,皇帝下了罪己詔書, 歷數自徽正元年以來的五大過錯。

詔曰:朕承洪業, 奉宗廟,托於士民之上, 未能和群生。人冤不能理, 吏黠不能禁, 輕用人力,繕修宮宮宇,出入無節, 喜怒過差, 永覽前戒,悚然兢懼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乃者地震北海、瑯琊, 毀壞宗廟,朕甚懼焉。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免宮選,深自引咎, 乃以所上頒示百官。

消息一出,京城震動。

榆錢胡同的劉宅, 奴仆們束著手遠遠地站著, 偏廳裏只有崔氏姑侄。崔蓮房皺著眉頭翻看著手中的邸報, 不悅道:“這倒是從來沒有過的, 當今這位皇帝年近五十了,行事還如此肆意。不過是個小小的地動,就駭得跟什麽似地,連歷年的宮選都免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好在我們彰德崔家的姑娘只是來湊熱鬧的,也不稀罕這些京中的子弟。”

崔文瑄想起那位矜貴的晉王殿下,也不知道他的身子到底怎麽樣了?她按捺住心頭的躁動,擡起頭來時依舊是一臉的天真,“既然皇帝取消了宮選,那這些遠道而來的女孩們就這麽返回家鄉,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崔蓮房不由啞然搖頭,對於兄長的幼女有些縱容地一笑,“你也曉得是遠道而來,朝廷勢必要派妥當的人護送回家,還要奉上相應的金帛之物,才能全了皇家的體面。其實大多女孩不必回去,自有京中匹配的門第去求娶。只要不太過計較,相差的其實也不算很多。”

因為沒有什麽外人在,崔蓮房穿了一身撒線繡綠地五彩折枝菊花的對襟褙子,斜斜地坐在紅木四出頭官帽椅上。日頭從半掩的竹簾裏透過來,照在她仍顯剔透的臉頰上,有一種年輕女孩沒有的成熟和美艷。

崔文瑄就有些艷羨地望著這位嫡親姑姑,見她舉手投足間無不優雅閑適,留在京中的念頭也越發強烈。轉頭卻看見姐姐有些魂思不屬,不由笑道:“做什麽一早上起來就這副模樣,難不成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念想不成?”

這話稍顯輕佻,崔蓮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君山銀針抿了一口,才溫言關切問道:“櫻姐兒,從那莊子上回來我就看你就有些郁郁,可是有什麽為難之事?說出來姑姑幫你參詳一番可好?”

崔文櫻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子,道:“兄長拿邸報過來時,說陛下取消了宮選,卻給其中一位女子賜了婚。兄長說,就是那天救下晉王的傅百善。如此一來,我的老師蔡夫人……苛薄她的傳言只怕越發真了。其實那日過後蔡夫人就一病不起,家裏還真真的傳喚了好幾回大夫。”

崔蓮房暗自蹙眉,一時對那位傅姓女子的觀感極差。心想如今的年輕女孩實在大過折騰,低門小戶出來的就是缺乏教養。那日紅櫨山莊的事,她也盡聽人說了。不過是有把子蠻力的粗魯女子,何德何能竟中了皇家的青眼?此次宮選百名女子,惟獨她一個封了鄉君,還頭一個被賜婚。

想到這裏,崔蓮房望著眼前兩個年輕女孩,志得意滿地勸慰道:“不過是個鄉下來的丫頭,即便是賜婚也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平民門戶,作甚要時時掛在嘴邊?我彰德崔家的姑娘日後個頂個地嫁得好,到時在外面碰到了,就讓傅氏規規矩矩地給你們磕頭行禮!”

兩個女孩面色微紅,卻是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心目中的良人,想到有遭一日穿上一品皇妃的霞帔鳳冠,那傅氏可不就只有行禮的份!

京城鑼鼓巷胡同,宋家老宅的人整齊跪在地上。

太監阮吉祥拿了一道明黃的軸大聲念道:“朕奉皇太後慈諭,今六品武德將軍傅滿倉之長女,恪恭久效於閨闈,升序用光以綸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溫脀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動諧珩佩之和,克嫻於禮敬凜夙宵之節,靡懈於勤太後躬聞之甚悅,茲特以指婚青州左衛前營千戶裴青。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

阮太監念完了聖旨,滿面笑容地將傅滿倉扶起,感嘆道:“咱家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差事,連著兩天給同一戶人家頒旨。皇爺對鄉君真是厚愛,頭天封賞品階,第二天就賜婚,就是自家的女孩也沒有這般上心的!”

他在這裏吧啦吧啦,傅滿倉兩口子卻狐疑地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暗想皇帝是不是知悉了珍哥的身世,才這般緊趕慢趕地又是封賞又是賜婚?但眼下不是說這些雜事的時候,趕緊像昨天一樣,把聖旨供奉在家中神案上,又招呼人用酒用菜。

府裏出了這件大喜事,仆婦們都擁過來道喜。宋知春心頭一塊大石頭也終於落地,心想裴青和女兒之間這一出出的,委實不能再折騰事端了。等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了,回到青州就把兩個孩子的親事給辦了。眼下女兒封了鄉君,昔日的嫁妝冊子只怕要拖出來重新擬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