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 駁斥(第2/2頁)

就是這般心態,蔡夫人才故意出言不屑,想讓這不學無術之輩當著眾人的面大大地丟一回醜,好知道天下間不是任何東西都可以用金銀買到的。不想,人家竟能將長達萬字的《內訓》倒背如流,這豈是一個尋常之人能做到的?

此時園中細雪初停,就見那穿了鴨青凈面大氅的女子身姿筆挺,面上的神色淡然,渾身的氣度自不必多說了。站在那裏遠遠的睥睨過來一眼,便視爾等如同庸人草芥一般,那般淩人之勢又哪裏是什麽江南豪商養得出來的庸姿俗粉!

蔡夫人梗著脖子“撲哧撲哧”地一陣急喘,心急之下又羞又臊,說出去的話卻像溝渠裏淌出去的水一般又收不回來,一時間面上熱辣頗有些無地自容。她活了半輩子將近日薄桑榆之年,竟然在一個小丫頭身上看走了眼。

崔文櫻知機,見狀忙上前一把緊緊攙扶住身形搖搖欲墜的蔡夫人。

園子裏僵持不下的氛圍終於有所松動,崔文櫻一面叠聲喚著周遭的丫頭婆子將人送回去歇養,一面回頭跟諸位閨秀切切解釋道:“老師的頭風又犯了,這病說來甚為磨人,一個不好就頭暈目眩,手足都無法自主。我本是一番好意才相請老師前來,誰想竟惹得她老人家病發,實在是我的罪過!”

蔡夫人雙眼緊閉趁勢一歪,步履蹣跚地被仆婦們攙到敞椅上緩緩地擡走了。回過頭來的崔文櫻嘴裏喃喃道歉,說攪擾了大家的興致,實在是對不住,又泫然欲泣地站在那裏,面向眾人深深斂衽為禮。

美人含淚帶泣實在是一副再美不過的美景,更何況梅花盛景之下,荏弱的女孩仿佛弱不勝衣。白色水貂毛領的掩映下是一張小小的臉盤,眉頭微微蹙著,眼角的淚水似墜非墜,纖細的身形仿佛一陣清風徐來就可吹拂不再,讓人心中憐惜不已,仿佛他人再多說一句重話就是罪過了。

眾閨秀見崔文櫻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都不由相顧動容。本來蔡夫人當眾出言訓斥折辱傅百善,眾女都覺得過於苛求了。此時崔文櫻一出面,再看逐漸遠去敞椅上的蔡夫人雙目緊閉一臉衰敗的模樣,便又覺傅百善有些過於咄咄逼人了。

引起這場紛爭的罪魁禍首傅百善孑然站在場中,臉上的神情依舊不卑不亢。

崔文櫻先前對做不出詩文的傅百善還殷殷相詢,此時卻極冷淡地一頷首,就招呼眾閨秀回屋子裏用些熱茶點。傅百善自嘲地一抺鼻翼,她倒無所謂這些人的態度,只是有些頭疼回去後怎麽跟自家娘親交待?總不能說到這自己幹的第一件事,就把“京城第一姝”的師傅給氣得擡著出去了吧!

走在前面的張錦娘不住地張顧自己身後,就見先前在眾人面前侃而談的女郎,獨自一人在樹下踽踽徘徊。心下便忽生了憤悶和悔意。重重地一跺腳後折轉身子,快走幾步奔到傅百善身邊,昂頭道:“傅姐姐怎麽這般慢,我等你一同進去好了!”

傅百善有些訝然地望這個緊緊抓住自己胳膊的女子,想不通她為什麽此時非要跟自己這個明顯受排揎的人站在一起?

正要出言相詢,就見前面悉索的腳步聲盡處,一位身穿月白立襟衣領鑲貂毛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彼處,正是今日受蔡夫人褒獎的並州知縣的長女。靳小姐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們兩個還要瘋到什麽時候,快些過來吃完茶點就回去吧,這天寒地凍的還不如在自個家裏呆得舒坦!”

這位靳小姐給人的印象是孤芳自許的,此時卻一臉自來熟的語氣,傅百善頗有些摸頭不知尾的懵懂。

一旁的張錦娘早已笑彎了腰,附在傅百善的耳邊吃吃道:“靳姐姐最是面冷心熱,更何況年前她想拜入蔡夫人門下學習,也被好生嗆了一頓,說她行止全無典範字跡拙劣如同幼兒,不堪為她的弟子,氣得靳姐姐三個月都沒出家門。剛剛卻又被蔡夫人褒獎,說她‘用句如同綴玉聯珠卓爾不群,令人擊節贊嘆’。不過短短半年工夫,今日倒是一雪前恥了!”

靳佩蘭恨恨瞪了張錦娘一眼,才側身頷首道:“我性子一貫懶惰,不擅與人交際。方才就仰慕傅姐姐風華,只是不敢上前攀談,日後若是得空還望姐姐與我多多往來!”

傅百善倒喜此女坦誠,嫣然一笑伸手與其相接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