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荼靡

引線噼裏啪啦得開始燃燒, 裴青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抓緊垂在坑洞的粗繩, 粗糲麻繩上的突起刺痛著手掌。掌心裏不知何時沁出了細微的汗水,使得粗繩變得有些滑膩。坑洞靜寂無聲,可以清晰地聽見黑色的□□已經被引燃……

第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時, 裴青只感到背脊一僵, 像是在曠地裏被雷電猛擊一般, 肩膀上開始火辣辣地疼痛。他卻根本不敢停下來,手腳並用地加快速度往上爬。等在上面的傅百善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探著頭往下看。

漸漸乏力的裴青感覺一陣暈眩, 雖然隔得很遠, 但是可以清楚感覺出天怎麽那麽高,風怎麽那麽遠,珍哥的鬢發怎麽那麽黑?她的臉怎麽那麽惶急?還有她的呼喊怎麽聽起來象隔了一層濃稠的東西?

沉悶的爆炸聲次第響起, 腳底已經感受得到地面的顫動。

傅百善心頭大急, 繩索那端的七符哥不知為什麽忽然停了下來,半掛在空中的人隨著灼熱的氣浪起伏不定,暗紅的火光和黑色的煙塵將他的身形籠罩得似隱似現。她心中便不覺“咯登”了一下, 忽然便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將肩上的鬥篷甩開,把兒臂粗的繩索往自己腰上一纏, 傅百善雙手左右開弓,發死力將繩子一點一點地往上拉。她從未如此虔誠地感謝老天爺讓自己天生便有一把好氣力, 幾個回合便將人從坑洞裏拉起。

裴青面色蒼白果然是受傷了, 只是他一身黑衣也不曉得他到底傷在何處?想是歇了一陣, 他慢慢清醒了過來, 望著一臉驚慌的女郎裂嘴自嘲道:“這是第幾次了,回回都讓我來演被美人搭救的英雄!”

傅百善見他還有工夫耍貧,一顆心才勉強放了下來,此時才感到雙手酸軟。站起身解下粗重的繩索扔進坑底,一把抄起裴青的腰杆就往外走。由不得她不著急,坑洞裏的爆炸如同遠方的悶雷,巨大的聲響和火光勢必會把值守的倭人士兵引來。再者腳下的地殼輕顫,只怕……

兩人面面互視一眼後齊齊面色大變,傅百善半扶半抱著裴青開始頑命狂奔。

如果他們有空暇回頭張望,就可以看到身後的坑洞象是巨人手裏的面團一樣,被拉扯,被搓揉,被踐踏,在火光和黑霧下漸漸變形坍塌,直至化為一片荒蕪。剛才用來套系繩索的古樹連根拔起,趔趄地被陷入松動的地縫當中。不過片刻時辰,靜謐且幽深的野林便改換了模樣,變得如同地獄一般駭人。

不知奔了多久,裴青氣喘籲籲地道:“珍哥,放開我,讓我下來自個走!”汗水幾乎糊住了眼眶,傅百善覺得象托著一座大山,全憑心頭一股氣支撐著不敢松懈。因為這是她的至親之人,即便遇到天崩地裂也不能隨意拋卻。

裴青半睜著眼,看著心愛的姑娘汗浸浸的側臉,越發覺得她眉宇似漆膚色如蜜,心頭軟得幾乎化成水,卻故意呲牙道:“好珍哥,放我下來吧,你抓著我的傷口了!”

傅百善大驚,忙把人小心扶靠在樹旁,這才察覺手心粘膩,借著即將天明的些許微光,影綽得見手心裏竟是一片烏紅。不由心下大駭,顫聲問道:“七符哥,你傷在何處?”

裴青呵呵低笑毫不在意地道:“不妨事,大概是有一根引線提前爆炸了,氣浪將一塊利石砸在我背上。都是徐直那個烏鴉嘴,說什麽術業有專攻,我這個半路出家的炮仗師傅果然不是那塊料。莫怕,此後我再假扮老馬,就用不著往身上貼那些駭人的傷疤了。”

傅百善見他還有心情打趣自己,又好氣又好笑,卻更加小心地把人扶起仔細查看。裴青的後背被泥汙和血漬覆蓋住了,衣衫破損處有一道半尺長的血紅傷口大喇喇地橫亙著,硝煙和烈火灼燒的痕跡布滿整個背部,血水將他的黑衣下擺浸得濕了一大片。

傅百善看得倒抽一口涼氣,擡頭去看男人。就見那人眉頭緊皺,大概是因為傷口痛得很了,平日裏不言苟笑的細長雙眼少了些冰霜,看著竟然給人一種溫柔和脆弱交雜的錯覺。

這麽大的傷口不處理會死人的,傅百善也顧不得羞赧,半側著身子把最裏面穿的中衣解了下來。準備撕成幾幅長條,好緊緊纏住那處裸露的傷口。

此時山風秫秫林中靜寂無人,朝陽還未升起,變得淺白的下弦月掛在遙遠的青藍色的天際。女郎柔美的肩膀就這樣坦然地現在眼前,從側面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鎖骨微微凹陷下去,在光線下形成了一弧極淺的陰影。月白色地繡著淡彩蜀葵紋的內衣下,胸口渾圓而小巧,襯得女郎的腰肢如同細柳一樣柔韌。

中衣是用細布綿綢做的,輕薄吸汗,用來包紮傷口再好不過。裴青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布匹上面留存的女兒體香,於是他眼中的愉悅越發深了。傅百善狠狠瞪了他兩眼後,努力把他的腦袋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