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 搜查

一群持刀武士兇神惡煞般闖上碼頭上時, 徐直心中猛地一沉, 卻還是主動上前用倭語與人交涉。

那帶頭的武士姓織田,與徐直朝過幾回面,知道這人來自赤嶼島,是一位手頭活泛的主, 隔方權貴都要賣他幾分薄面,就不敢十分無禮於他。更何況他還聽說這人是懷良親王的親表弟,至於這親表弟為什麽是個中土人,又為什麽不留在日本國,這就是不為外人道也的事情了。

等在外面的那位來使是懷良親王的心腹, 他的命令又不敢不從。又要不得罪人又要仔細搜查, 這其中的分寸真是難以拿捏呀! 織田思量了一下, 接過一袋沉甸甸的金銀後略略躬著身子笑道:“大人, 實在是對不住,咱們都是聽令於人的,上面交待下來要仔細搜查,嚴禁挾帶私物和違禁物, 還望大人海涵一二。”

徐直當年在青州衛值守時,跟各路商宦打盡交道,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倒要受此種盤剝,展眉哈哈一笑道:“應當的,應當的!”話語寒暄之間, 給徐驕悄悄遞了個眼色, 就見那小子機靈地退出人群, 飛一樣往船上奔去了。

聽說倭人還要上船搜查,船上霎時一片混亂,一群剛剛才逃出生天的人立刻如墜冰窟。要是讓那些人發現異常,又被重新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坑洞裏,終日勞苦不說,還煙熏火燎地吃不飽穿不暖,那不如立刻去死來得痛快。寬叔見狀連忙安撫大家,轉身仔細翻騰自己的包裹,從裏面找出幾瓶藥劑交到鄔老大手裏細細叮囑一番。

傅滿倉聽到還要搜身,立時記起自己懷中用棉布包裹著的物事,扯了女兒到身邊低聲道:“這是我從懷良親王行第的花園裏,費了好些工夫才帶出的幾顆小苗。可著實是好東西,要是帶回中土在災荒年指不定還能救幾個人的性命!”

傅百善伸頭就見那帕中擱著十來塊已經發了芽的莖塊,還有幾綹綠盈盈的細長藤蔓,不由溫聲勸道:“爹,眼下當口人最要緊,這藤蔓如此之長,顏色樣子又如此怪異惹眼,遭人翻撿出來咱們怎麽交待得清楚?”

傅滿倉啞然,只得悵悵地將藤蔓折斷丟進海裏,正要將那十幾塊莖苗扔出去,就被女兒伸手一攔。回首正要相問,就見她拿過棉布猱身攀在船索上,將那些拇指大小的莖苗一塊塊地纏在纜繩的空隙裏。莖苗本身的顏色就是灰撲撲的,船纜又是麻繩編制,纏在一起果然看不出什麽異常。

武士們上船時,就見甲板上人來人往各司其則,船員們的包裹齊整地放在一起,裏面的東西無外乎是些換冼衣物並些雜物,並沒有什麽違禁之物。至多是些折扇竹玩具之類的小東西,大概是水手們帶給家人們的伴手禮。半個時辰之後,負責查驗底艙礦石的人回稟,也沒有發現什麽挾帶之物。

織田言笑晏晏,手底下卻絕不馬虎。又親自帶著幾個人沿著船舷細細查驗舵盤、桅杆、船墩,連垂在海裏的鐵錨都讓人拉起來細細看了一回。傅百善站在船尾,看著那些人隨意抖動著長長的纜繩,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先前做了手腳的那條纜繩沒有被發現。

武士們滿意地點頭,正準備收隊吩咐放行時,就見一人匆匆而來大聲稟告道:“底倉角落裏有一間艙房很可疑!”

那是甲板下的一間艙房,守在門口的盧四海望了一眼徐直後,才從腰間取下鑰匙開了房門。織田擡頭一看,就見昏暗的房間裏,上下三層床鋪密密麻麻地睡滿了人,不禁大怒道:“這些都是什麽人,怎麽躲在這裏?”

盧四海低頭哈腰道:“船上不知什麽時候發了疥瘡,一個傳一個,帶著這麽多人都發了病。這其實要不了命,就是讓人難受至極,又癢又痛,癢起來就抓著身上亂撓亂扯,連身上的須發都扯脫得不敢見人了!”

通譯把話傳過去,一群武士們都駭了一跳,倒是沒聽說本島有這麽厲害的一種傳染病。織田想了一下又有些不放心,就隨意支使了一個手下過去查驗。

那人聽到指令後有些不情願,又不敢不從,扯了衣服密密實實地蒙住口鼻進了屋子。就見那些睡在鋪上的人,無一不是披頭散發怪模怪樣,有好些都禿了半個腦殼。身子朝裏面睡著的人轉過頭來,其形容更是可怖,滿面紅皰不說,有幾個人臉上腫得幾乎變了形狀。裸露在外的肌膚也是疙疙瘩瘩,看了就讓人覺得一陣瘆得慌。

又用長刀掀開那些看不出本來形狀的衣物被褥,也不知有多久沒有換洗了,散發著一股熏人的惡臭。這人忍了胸口的惡心,倒是盡職盡責地將每個鋪位上上下下地都細細查看了一番,這才向後面比劃了一個完結的手勢。

織田退了兩步站在船舷的通風處,就見徐直塞過來一個青布藥囊,滿面誠懇地道:"大人,這是船上的大夫開的藥方,裏面有地膚子、花椒、苦參、百部,回去後趕緊將此藥大火煎成水上下裏外沖洗。要是發病了,就用豬大板油、硫黃粉、胡椒粉混合成膏,每天塗抹在患處,三七二十一天後保管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