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芥蒂(第2/2頁)

裴青聽著女郎故作輕快的聲音,看著她雙手執意遞還的鬥篷,眉眼閃過一絲痛楚,低頭道:“珍哥,有必要跟我這樣生分嗎?連我的鬥篷都不願意要?”

傅百善的眼神克制而淡然,卻依舊固執地將鬥篷遞過來,抿著嘴唇微微笑道:“七符哥說什麽呢?我那間房裏只有女人,若是看見我披著一件男人用的衣物,定會問東問西,到時候我更不好解釋了。這船上只有這麽大,到時候有一絲風聲傳到徐直的耳裏,以他的精明厲害只怕會立刻覺察到你的身份,那時只怕你們之間免不了會有一場惡鬥!”

裴青聽女郎話裏話外要跟自己撇清幹系,甚至還有些許維護徐直的意思,想到昔日徐直絲毫不掩飾的贊賞和覬覦,想到自己風雨兼程趕來時的惶恐不安,心頭也有些壓抑不住怒火,冷硬道:“徐直是朝廷下了海捕文書的通緝要犯,欠下好些人命。你在島上呆久了,莫非忘了他一掌傷了你大弟的心脈,現如今都還在吳太醫府上醫治呢!”

傅百善的神色更加淡了,將手中的鬥篷折起放在木床上,微微昂了下巴道:“徐直是欠朝廷的,可是只要他能幫我找到爹爹,他就是我傅家的恩人。我一介女流不懂國家大事只知道恩怨分明,你也毋須拿我大弟說嘴!”

艙房裏的氣氛一時僵持住,兩人象標杆一樣各據一方。

話一出口,裴青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傅百善的性子雖然隨和,可是為人處世時一向外柔內剛。而且自己的話語裏分明是醋火攻心,明明是關心擔憂出口時卻變成了指責。一時間又悔又恨,只得幹巴巴地道:“那人心思向來不純,你莫要跟他走近了。”

傅百善神色有些和緩,擡頭時卻意味莫名地望了他一眼。

裴青忽地明白在女郎的眼裏,自己只怕也是一個心思不純之人。那件事分明已經成了兩人之間的芥蒂,若是不說開只怕會成為他日的惡瘤。只是事情說來話長,方知節的意外身死,自己受了托付照顧他的遺孀,徐直心懷惡意故意將曾淮秀引到明處,還有秦王不能宣諸於口的心懷遐思。

裴青皺著眉頭正在尋思應該從何處說起時,就聽到外面隱約傳來荔枝的喚聲。傅百善隨意舉手抹了下冰冷的面頰,略略一點頭就風一般出去了。

裴青正想追過去,就聽門外荔枝叠聲問道,“怎麽弄得一身濕,要是招了病可怎麽辦……”

兩人的腳步漸去漸遠,裴青想起女郎貌似平和的話語裏卻隱藏疏離,心裏明白那件事終究傷了伊人的心,竟是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容贅述,抓在門把上的手只得無力垂下來。

一晚的風雨終究過去,天亮海上朝陽重新升起時,可以看見福泰號上一片狼藉。

傅百善穿了一身厚衣坐在船尾曬太陽,周圍路過的水手或是靦腆或是豪爽地打招呼。昨天相救的那個半大孩子顛顛地送過來幾只拳頭大的鳥蛋,說要給她補身子,惹得站在遠處的船頭和水手們一陣善意哄笑。

傅百善到底受了風寒,裹了棉衣還是感到背脊發寒。徐直小心端了一碗湯藥過來,笑道:“寬嬸給你熬的,快點喝了吧!閔秀昨夜也受了驚嚇,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你快點好起來去陪她說說話!”

湯藥熬得有些發苦,傅百善一氣喝了。徐直滿意地點頭,擡頭看著遠處水手和工匠們合力將一塊巨大的木板,整齊拼嵌在昨日破損的地方。

燈籠鋪子的老馬手裏拿著曲尺和墨鬥站在一邊比劃著木料,徐直揚手將他喚近了笑道:“你的手藝好,左右在船上沒有什麽事,不如空閑了幫著紮幾盞式樣新的燈籠,叫人看著也歡喜!”

老馬佝僂著身子頭都未擡,低低應了一聲自去了。

徐直看著傅百善上下打量的目光,以為她好奇老馬的身份,就開口解釋道:“……是個無兒無女的孤苦人,手藝倒是極好,對於火器的認知也無人能及,所以特地將人帶在一路以防意外。”

傅百善垂頭低低一笑,心想徐直一向精明,卻不知裴青使了什麽手段竟讓人無一絲懷疑,大概就是燈下黑使得徐直也走了眼。不過這兩人之間有國恨家仇,大有不死不休的氣勢,自己這個化外小民還是安分過日子吧!

她卻不知徐直雖然歇了往日的心思,但是心頭對她還是難免有些另眼相看,所以站在一旁噓寒問暖言語晏晏。一時間,倒讓遠處時時偷覷的男人心裏打翻了醋罐,手裏的墨鬥好幾次都把線畫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