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借勢

棉花島黃老大毫無章法的偷襲注定以失敗告終, 只在赤嶼島的沙地上留下十幾具屍身。就象家宅裏的老鼠, 每日每夜慣常走的路忽地被放置了老鼠夾子,稀裏糊塗地就沒了性命,這冤屈只有到閻王殿那裏才分說得明白。

徐直雙手叉腰, 志得意滿地打量著面前佝僂著身子的蒙面男人,好奇問道:“這些番國的火器都是你修好的?你一個燈籠鋪子的師傅怎麽還懂這些西洋的東西?”

徐驕對老馬的印象極好,一邊搗鼓著手中的單筒火~槍,一邊揚長聲氣搶答道:“義父你就莫為難老馬了, 他是個老實頭, 在島上好些年了從來都不是多話的。營裏管火器的人跟他是老相識, 說這人從前就愛琢磨那些槍呀火炮的, 一身燒傷就是火~藥走火爆炸時落下的,半輩子無兒無女也是個可憐人。”

徐直本性多疑, 面對義子難得的維護只是一哂。舉起刀尖挑開老馬的半邊胳膊, 黑色的衣角重重滑落, 觸目是一大片凹凸不平的肉色傷疤, 還有蜿蜒不斷向上的趨勢, 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徐驕見老馬似乎駭得身子都不敢動彈了, 心下有些不落忍。放下火~槍笑道:“昨天老馬還跟我說, 想把這單筒火~槍好生改建一番, 要是能連射就好了,現在這東西只射一發就成燒火棍了!”

老馬雙手垂拱連眼睛都不敢擡, 嘶啞著嗓子道:“自古燈籠鋪子和炮仗行就是老搭襠, 老漢我從小就愛鉆研這些。現在火器的毛病大體有兩點, 第一火~藥彈子必須從前置筒口裝入;第二,發莫能繼,一發打放後要等待炮筒冷卻才能繼續裝入火~藥和彈子,連續打放的次數多了還會引起銃管爆炸,使得火器在實戰中的應用局限性很大,遇風雨或敵人猝至必致誤事!”

這人說話的聲音晦澀含混,就象在粗礪的沙紙上打磨過一樣,聽得讓人心裏難受至極。

徐直卻是聽得精神一振,這種火器他在青州衛時使用過,威力是巨大,但是的確只能管個埋伏時突襲的作用。要是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馬真能試驗成功,日後自己在島上行事無異虎生雙翼。

想到這裏徐直展顏一笑,“吩咐下去,每月單獨給這個老馬劃一百兩銀子,在火器坊遠遠地設一間屋子供他折騰,只一件不許將火器帶出門。日後你要是弄成了,我負責讓你娶媳婦生孩子!”

站在一邊的徐驕哈哈一笑,擠眉弄眼道:“那義父可得相個好的,這老馬有四十了吧,好似還是個童男子哩!”

徐直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身回駐地,徐驕笑嘻嘻地用肩膀別了一下老馬,趕緊跟上義父的步子。別看父子倆言笑無忌,犯了軍令的話義父的鞭子同樣不認人。

老馬等人散盡了才擡起頭,黑帕下疤痕叢生的臉上一雙細長鳳目精光四射,哪裏還有半分剛才唯唯諾諾的樣子。他意味深長地掃視一圈正在打掃沙灘狼藉的人群後,才掉頭回坊子。

徐驕走了幾步忽地想起一事,低聲稟道:“義父,有兩個棉花島上的人死在了坊裏,都是一招斃命,想不到赤嶼島還有這等高手,要不我去查探一番?”

徐直想了一下便古怪笑道:“毋須去查,此事必定是宋家人所為,那位……宋真小哥,你無事莫要去招惹,她那身怪力連我都怵!”

徐驕將信將疑,但他歷來信服徐直,立刻將此事撇到一邊,興致勃勃地問出心中不解,“棉花島的黃老大年年都要過來禍害一番,大當家手下要人有人要船有船,作甚置之不理等他在一旁坐大?”

徐直呵呵一笑,瞥他一眼道:“海上漁夫捕魚,一網撒下去後也不是條條都賣得成錢,那些小的弱的就要棄回海裏,等它長壯實了又來捕撈。坊子裏的人對於大當家來說就是餌,放在那裏讓黃老大之流時不時饞個嘴,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些海船和島兵在赤嶼島東頭收得妥妥的,半分都不會有閃失!”

徐驕摸摸頭嘿嘿一笑似懂非懂,“義父的意思是大當家專門養著這些小窩的海匪,好分散朝庭對咱們的注意力。好像也是這個道理,要是這片海域三十三路窩子只剩咱們一家,朝庭那些個官軍肯定把咱們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不過最後還是您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一網就捉住了黃老大這條大魚,今年冬天棉花島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徐直慢慢道:“不過就是耳朵伸得長眼睛望得遠些罷了,哪裏有甚麽神機妙算!”

此時此刻赤嶼島東頭一處山亭子裏,二當家鄧南如喪考妣喃喃自語道:“這徐直當真能掐會算不成?”

坐在對面的葉麻子手裏把玩著一個相好送的銀穿心金裹面的香薰球,聞言笑道:“這個姓徐的奸滑似鬼,二嫂這回讓他嚇得不輕吧?我那裏還有兩斤上好伽南香,回頭讓二嫂用了定定神。不過話說回來,棉花島黃老大那裏是你牽的線,怎麽沒把姓徐的怎麽樣,自個反倒搭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