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故人(第2/2頁)

傅百善看著兀自晃動不已的箭簇,擡頭就見有幾十上百支利箭急射而來。心頭不由咯噔了一下,立時恍然有人在偷襲赤嶼島。先時還熱鬧的坊子立時變得寂寂,遠處有島上豢養的兵士急急地攀上瞭望樓,吹響了警示的號角。

左右望了一眼,傅百善心頭暗暗叫苦。這坊子實際是處平坦的地處,當年修建者本是瞧中這點,也怕是沒有想到這裏後來會繁華至此,後來又衍生了無數的人家在此居住。萬一有膽大技高者翻過丈高的坊墻裏外夾襲,這裏簡直就是一馬平川的不設防之地。

箭矢一波接一波地襲來,想來是坊門被打開了,黑燈瞎火地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摸上島。

傅百善擔心家裏人的安危,一跺腳就要往回走。結果剛一起身就被人緊緊攥住胳膊,卻是蒙頭蓋臉的老馬。心裏的怪異越發濃厚,卻來不及細細分辨,只得悄聲道:“我家裏離這裏不遠,我要回去看看!”

暗夜裏,老馬的一雙眼睛亮得猶如星辰,掃過來一眼後啞聲道:“這時節你先顧著自己吧,你家裏人也不是傻子,事事都需你去照料!”

指責中夾雜著些微不欲為人查知的關心,傅百善心頭又是一跳,雙手在銅鎏金燈杆上留下深深指印。良久才淡淡道:“多謝你的提醒,只是我心裏最看重的便是家人,他們安好了我才能安好,苟且活著可不是我的作派!”

前方漸漸傳來喧鬧聲,傅百善疑心是倭人進犯,心裏越發著急。顧不得許多,放下走馬燈就攀著低矮的院墻向家中的方向掠去。老馬正欲伸手攔截,一道箭矢帶著火苗的箭矢突地射過來,華美的燈籠遇火“騰”地就開始燃燒。火光閃亮處,舉著刀斧利叉的夜襲者面色猙獰張牙舞爪地沖了過來。

老馬縮身躲在暗處,趁那幾個打前鋒的飛快奔襲的時候,忽地直起佝僂的身子,一雙手像鐵鉗一樣扼住一個壯漢的脖子。那人叫都沒叫一聲,就猛地撲倒在地上斷氣了。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可以認清這個壯漢的發髻完整,一身短褂打扮,看起來是個漢人。

老馬松了一口氣,回頭就看見那盞親手所制的走馬燈已經被人踩爛了,破敗的鏡面依舊折射出絢麗光華,卻是再也撿拾不了了。

坊子裏傳出女人和孩童的尖叫,這裏居住的大都是工匠和商販,是赤嶼島防備最薄弱的地方。偷襲者顯然也明白這點,幾乎大部分的力量就聚集到此處。砍殺聲、驚呼聲、房頂茅草的燃燒聲,坊肆裏一時火光沖天。老馬惶急地尋找著那道身影,周圍卻是刀光閃爍人影重重,佳人早已不知所蹤。

偷襲者顯然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長,飛快地有序分散開來,家家不落的開始掠奪財物。赤嶼島位置得天獨厚,即便普通的島民家裏也頗為富庶。將奪取的財帛金銀用包袱皮緊緊裹在背上,偷襲者準備撤離了。

蜿蜒的海岸線上,停泊了幾艘小船。

偷襲者正準備按原路退出,忽然天際一時大亮。海邊陸續升騰起高高的天燈,將這片海域照得恍同白晝。這種燈最早現於五代,是用竹篾紮成方架,糊上紙做成大燈,底盤上放置燃燒著的松脂,燈就靠熱空氣飛上天空。這種燈籠的外形像諸葛亮的帽子,因而又稱孔明燈。

數以百計的孔明燈懸在天空,徐直越眾而出,笑著揶揄道:“聽說棉花島的黃老大每年都要到別的島上打打牙祭,每回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自從我來了這邊負責防務,就在想黃老大什麽時候過來會會呀?”

棉花島的黃老大是個身材矮壯的四川漢子,他抹著下頷笑道:“沒得辦法,誰叫我們沒占到好風水,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島上的父老還是要吃飯,只得到各處朋友處打打秋風。我保證我們沒有傷人,只是稍稍拿了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東西,用來換取過冬的糧食,往常毛大當家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黃老大的言語風趣詼諧,好似真的是到朋友家裏一遊,身後那些肆虐的火光只是不知事頑童的劣跡。徐直也哈哈大笑,“按照您的說法,我還要歡迎您老人家時不時地來串個門啰!”

黃老大掂了掂背上的包袱,心裏有些著急。知道再磨蹭下去,只怕這回帶來的人都走不了,狠下一條心當頭朝徐直射過去一只袖箭。徐直冷笑,這些草莽之流給自己下飯都不夠資格,若不是想一網打盡,他何必放這些人上島橫沖直撞!

海邊有夜梟哀鳴,徐直一揮手,躉船後、石階後、坊墻後閃出數個手持火器的射手。黃老大瞳孔一散,就看到那些鐵疙瘩放出璀璨的紅花,胸口一痛後濃稠的血跡就像盛開的鮮花一樣,姿態盎然地開始綻放在潮濕的沙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