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鬧劇

等傅姑母歡歡喜喜地押著女兒的嫁妝和兒子的聘禮到了青州時, 已經是隆冬時節了。

漫天的飛雪都未阻擋住一家子的好心情,夏坤更是激動得像吃了仙草,整日笑得合不攏嘴。他早就打算好了, 跟珍哥先成親,自己就用功讀書。等珍哥三年孝期滿了, 自己再努力中個進士, 到時大登科小登科齊聚一堂, 這輩子就可謂圓滿了。

正巧是冬至,傅家老宅正廳的接風宴和冬至宴便擺在了一處。火爐燒得旺旺的, 幾盆養護得極好的金盞銀台水仙花擱在多寶閣上, 花朵秀麗葉片青翠,花香撲鼻清秀典雅, 更襯得屋子憑空多了幾分雅致。

得知今年別拘一格的冬至宴是長房大姑娘傅蘭香一手操持的, 眾人邊吃著熱騰騰的羊肉鍋子, 邊對她贊嘆不已。果然是新人新氣象, 看樣子大房從此是要振興起來了。

心內暗自得意的傅蘭香悄悄打量坐在一邊言語甚少的傅百善, 想到這位堂妹今日將要面對的一切,心裏升起一股憐憫之情的同時,還夾雜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傅姑母笑吟吟地和宋知春肩並肩坐著,“你看,什麽時候把珍哥的八字給我,我也好將她跟坤哥的八字找人合上一合, 看看這兩個月有什麽好日子, 趕緊把他們的事情辦了, 我也好跟我家老太太報喜信!”

宋知春眼皮都沒有撩動一下,慢調斯理地挾了一塊松鼠鱖魚,剔了兩根魚刺後放進嘴裏。良久,才拿了帕子擦了一下嘴角,慢吞吞地說道:“大姑奶奶喝醉了吧,我們家珍哥年前就訂下親事了,難不成大老爺家裏頭還有個女兒也叫珍哥?”

呂氏今穿了一身大紅寶相紋長身褙子,襯得滿面紅光。她今日笑得格外脆響,“二弟妹,你還不知道嗎?珍哥的親事是老太太和大老爺親自定下的,大姑奶奶仁義,不嫌棄珍哥,你可要記得她的好,給珍哥的陪送可要厚上兩成才對得起人呐!”

宋知春這才擡頭望了一眼外面。

今日因是家宴,傅老娘為顯親厚,照例將菜肴在大堂上一齊擺放,只是分了男桌女桌。男桌是傅大老爺坐了首席,左首是族中兩位老者,下面依次是幾個同宗的叔伯兄弟,再下是念祖念宗兩兄弟,最下首坐了夏坤。

女眷則開了三桌,傅老娘當然坐了上座,同桌的是她那一輩僅存的兩位老妯娌。年青的小媳婦和傅蘭香、傅百善、夏嬋坐了一桌。剩下幾位太太就和呂氏,傅姑媽坐在一起。

看著周圍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宋知春放了筷子滿臉的疑惑不解,“嫂子怎麽睜著眼睛說瞎話呢?第一,我家珍哥年前就定親了,媒人是青州左衛指揮使魏大人。第二,我家珍哥父母俱在,她的婚事何時輪到隔房大伯父作主了?”

傅大老爺面若寒霜,他沒想到一介婦人竟敢在大堂上大放厥詞。將手中酒杯重重一放,轉頭怒喝道:“宋氏,老二去了是事實,這件事不是你想瞞就瞞得住的。我是珍哥的親大伯,老太太是珍哥的親祖母,她的親事我們如何做不得主?我念你哀毀過度言辭無狀不與你計較!”

嘆了一口氣,傅大老爺搖了搖頭道:“至於你說珍哥年前就定親了,那好,我問你,你們回來這麽久,可有媒人上門來下茶定禮?訂親的庚貼何在?珍哥還年輕,這樁婚約黃了就黃了,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坤哥是大姑奶奶家的,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日後必不會辱沒了她!”

“嗬嗬——”

宋知春拉長了腔調,語氣陡然轉厲,“大老爺口口聲聲說我家二老爺死了,怎麽沒見你一家人面有悲戚哀聲?怎麽沒見你堂前張掛白幡?本朝《職制律》規定,在喪期不得聽戲吃酒,不得婚聘嫁娶。你們一家人卻個個都穿紅著綠,滿臉的喜慶之氣。難不成,身為朝庭命官的傅家大老爺守孝守得與眾不同?”

傅大老爺有些不自在地掩住面前的酒杯,宋知春卻是緊緊盯著步步相逼,“既然說我家二老爺死了,怎麽還背著我私自讓珍哥頂著熱孝嫁人?這是人是鬼的事兒你們大房全幹了,打量著我男人不在家就想霸占我們二房的家產不成?真當我們二房的人都死絕了?”

“放肆!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傅大老爺氣得直打哆嗦,“宋氏,你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怎麽如此不知輕重?等把幾個孩子的婚事辦妥當了,我自會操持老二的喪事,你一個婦道人家就不用你摻和了!”

堂上一時靜寂無聲,眾人都盯著傅大老爺和宋氏之間的緊張對峙。

夏坤癡癡地望了一眼鄰桌面容沉靜的傅百善,猛地站了起來跪在地上,“二舅母,我對表妹愛慕已久,還望您成全於我。等表妹嫁入夏家,我一定對她一心一意,發憤讀書,早日為她掙下誥命!”